谁都没有在进一步,就那样站着。
窗棂缝隙里的雪光渗透进来,染白了程行礼的青竹袍,郑岸则站在帷幔里,任由阴影将他的心吞噬。
不知这样对视多久,直到院外传来两人都熟悉的脚步声。
拓跋瑛推门而进,率先看到另一边对峙的两人,见郑岸没有太靠近程行礼才松了口气,焦急道:“友思怎么样了?”
“没事,冯长史给他开了药,已经好多了。”程行说。
恰在这时,内室传来友思哎哟的声音,程行礼面色一改平淡转为着急进了内室,拓跋瑛也跟了进去。
拓跋瑛小声问程行礼是怎么回事,郑岸看程行礼用很温柔,很柔和的语气回答拓跋瑛。
那是程行礼惯用对人的礼节,也是他以前拥有过的。而绝不是像方才的他一样,浑身上下透着漠然和冷淡。
郑岸鬼使神差的跟着两人进去,程行礼坐在床边问友思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友思摇头,摸到额头的乌青血大包后,震惊了下。但看到拓跋瑛给他带的糖,很快又笑了起来,拓跋瑛也顺势坐在程行礼身后。
从站着的郑岸角度看去,两人聚在孩童床边,俨然是副温馨景象。程行礼一颗心都在儿子身上,全然没注意到拓跋瑛因身体前倾惯性而放在肩上的手。
“等你伤好些了再吃。”拓跋瑛说,程行礼轻声附和并把糖放入怀中,稍斥拓跋瑛下次不许买糖。
拓跋瑛笑着应下,又偏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郑岸,眉尾一扬,嘴角勾着你赢不过我的胜家笑容。
郑岸想冲上去痛殴拓跋瑛百来拳,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程行礼会愈发讨厌他。他只能忍着,捏着怒拳默默退出去。
对于拓跋瑛的挑衅行为,他越想越气,气到一拳砸断了冯仪三年前种的桃树。
桃树断了,冯仪在家伤心得哭了一整天,气得冯恪跳脚直骂郑岸王八蛋!
友思头上的血污大包好几天才有消散痕迹,程行礼自此是每天处理完府衙事就回家照顾他。
这孩子开头一两天还好,时间长了就粘人,还想多生点病不去学堂。
不是跟做梦跟程行礼说梦见妖怪吃人,就是说路上太冷,一直磨磨唧唧窝在床上不肯读书。许多次冯仪来找他玩,这小子都还赖在床上不出门。
这日,程行礼才从刺史府回来,就见廊下几个小孩外加善贞、拓跋瑛凑在一起堆雪人。
良辰看见程行礼,欣然道:“郎君回来了!”
拓跋瑛起身回头,说:“可算回来了。”
程行礼着着氅衣,说话时的气扑在毛领上,笑着说:“怎么了?”
几人把身一侧,一个半人高的雪人出现在程行礼的视线里。这雪人有头有身,轮廓自然,眼睛上缀着两块小石子。脸上点着冯仪从阿妈那里偷来的红胭脂,红白交映,在这个雪天格外好看。
友思一下扑到程行礼怀里,说:“爹,送给你。”
他额头上的乌青早已消散,留了条磕破皮之后的疤痕,程行礼摸摸他的头,说:“多谢,我很喜欢。”
“叔父和我们一起做的。”友思把程行礼拉到拓跋瑛身边,说,“他说以后每年都陪我堆雪人,可以吗?”
程行礼说:“可以。”
友思狡黠地朝拓跋瑛一笑,拓跋瑛微挑眉心。
雪人堆完,拓跋瑛也顺理成章地留在程家吃晚饭,晚饭张婶做得了几道浓油赤酱的辽东菜和清淡的江南菜。吃完饭,程行礼抱着手炉站在廊下,看友思和冯仪在院里堆雪人。
大雪飘落,程行礼忽想起今日在府衙里听兵士说,郑岸已在四日前去了营州。郑厚礼下了命,只要程行礼在永州,那郑岸就别回来撒泼,此处除外也能练练他那桀骜的燥性子。
程行礼轻轻地叹了口气,登时空中呼出一团白气。
肩上有氅衣披身,拓跋瑛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说:“有心事?”
程行礼回头看了眼高大英俊的拓跋瑛,淡然一笑:“没有,只是觉得时间过太快,一眨眼就到冬天了。”
“你说下个冬天,我们还会这样一起看雪吗?”拓跋瑛想去握程行礼抱着暖炉的手,但一触碰,程行礼就避开了,转身回屋:“太远了,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