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狩年半回眸淡淡道。
思绪抽回,莫非榆连忙迈开步子,可这怎么上呢?这步辇就只有一个座位,虽然座位挺大,但两个人坐还是有些挤,况且他和狩年这才第一次见面。
莫非榆半天没寻到落脚的地,指了指旁边飘着的付又期,探头问道:“要不你也给我整一张骨床?”
狩年没回话,只是越过她向侧后方瞥了一眼。
莫非榆眼中带着明显的困惑,扭头看去,视线里只有那一根步辇的玉杆。
她试探性地坐上去,屁股刚坐实,碧玉辇便在众鬼的注视中飞了起来。
离地之后,以四眼红发鬼为首的一众熟鬼还在同莫非榆挥手,让她心里莫名有一种全村的希望出息了的感觉。
这玉杆就比胳膊略粗一点,坐上去毫无安全感,莫非榆死死抓住前面的椅背,尽力保持呼吸平稳。
高空中漂浮的藏魂地的气息,比地面厚重数十倍,这味道不好闻也不难闻,像是花瓣枯萎、草木凋零上一秒的气味,有生的灵动,亦有死的沉重。
在藏魂地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从高空俯瞰,说起来没有实体的鬼魂都是可以飘的,却从没见有谁在空中飞过,她的印象中也就见过碧玉辇一次,想必是有某种限制。
碧玉辇行过灰浪,原以为是天空暗红,凑近了才将将看清它的真貌。
那是无数血色的线,或者脉络,它们缠绕在一起,宛如云朵。数不清的血云重叠堆积,看不清边界,便组成了这永远暗红的天。
片刻后,碧玉辇停在藏魂地腹地的一座棕褐色宫殿外。
狩年自顾自地往里走,一路上的小鬼们见到狩年纷纷驻足行礼,直至他离开十余米才起身。
宫殿内部风格古朴,陈设简单,以暗色为主,白色的永生花是整间宫殿唯一的亮色。
打扫宫殿的小鬼出去时关上了大门,随后狩年像是不放心,又给殿内加上了一层薄膜一样的保护罩。
末了,他抬起的手从桌子移到梁亭然身上。莫非榆能感受到他掌心源源不断的鬼力,但那里什么都没有,他仿佛是拨了一片空气送给梁亭然。
莫非榆全然不知狩年在做什么,这一路上也能看出他的性子,寡言少语,多一句话都不想说。
可叫人这么干看着实在着急,她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在做什么?”
“救他。”狩年顿了顿,解释道:“这伤已伤及根本,且带有腐朽鬼气,以他如今这副孱弱的凡人之躯,一颗灵药顶多为他续命一月。”
莫非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倏地像是抓住了什么,蹙眉追问道:“……什么叫‘如今的凡人之躯’,续命一个月又是怎么回事?”
“甫子殊乃仙神与凡人之子,是半仙之体。转世之前,他将骨、肉、皮剥离,承受嗜心之痛,保全了你们的生路,代价便是他的魂魄只余二十年寿命。”狩年淡紫的眸中浮现出丝丝惋惜,“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又多活了一年多,但这已是极限了,因此即便灵药修复了他的身体,他也只有一月可活。”
“等等……”
这段话里的信息太多了,莫非榆的大脑此时一片混乱,但却有一条线在此刻串联起来。
她想起司蛮,想起跳下那座断桥的另外两人,想起郁问樵给她看的画像……即便那些谜团都在此刻清晰了起来,但她依旧不敢相信,亦或许不愿相信。
“……你的意思是,梁亭然是甫子殊的转世?这不可能啊……我看过画像,他们两个长得完全不一样,怎么会是一个人?”
她与记忆里的小莫、灵离,不说百分之百,长相也有九成相似,剩下一成多是气质上的区别。但甫子殊和梁亭然鼻子眼睛嘴巴都不一样,顶多画像上的表情有相似,怎么会是转世?
“那是因为他在剥离血肉之时伤了魂相。”
莫非榆怔了一瞬,旋即又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似的,看着梁亭然继续碎碎念:“怎么会……他的伤都要好了……”
不知狩年做了什么,梁亭然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伤疤都没留下,嘴唇、脸颊、皮肤都逐渐恢复血色,身体线条流畅紧实,看起来要多健康有多健康,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句年轻力壮。
随着狩年将手放到付又期额前,莫非榆的视线也紧随了过去。
对啊,还有付又期……他是另一张画像上的人吗?否则狩年为何要带一个不相干的人回藏魂地?可他的长相也不一样,难道他也生剥了自己的骨肉?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涌上脑海,莫非榆感觉自己什么也想不明白,每每想到这两人跳桥之前都经历了什么,便无法再想下去。到底是怎样的绝境,多大的决心才能让他们甘愿承受这嗜心之痛和彻底泯灭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