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茫然片刻，似乎不懂莫非榆在叫谁，怔了许久，回神的瞬间，堆积在眼眶中的泪水无声滑落。

他的模样变了，声音变了，时隔百年，这世间再也没有能认出他的人，可他却再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司蛮……”司蛮喃喃念道，嘴角微微一抽，面部肌肉像是很久没有动过了，笑容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司蛮眼神兴奋着看他们，嘴角扯着奇怪的弧度，像个疯癫的老头儿，笑问道：“你们来这做什么？”

郁问樵看见司蛮的模样心中不忍，蹙起眉头，温和地复述了一遍，“当年你和四位明司，还有甫褚师一同去祸止山找神仙界遗物，找到了吗？你还记得东西在哪吗？”

“甫褚师……神仙界……”司蛮眉头拧成了麻花，尽力理解着郁问樵话中的意思，片刻后，猛地跳起来，一下子弹射了上去，像是撞到了天花板一样，抱着脑袋，灰溜溜地落下来。

“我想起来了！甫褚师让我保管的神仙界宝物！”司蛮在身上摸索一阵，从快要隐没于风的怀中掏出来一个玉白色的片状物体。

这东西看不出材质，手感像玉，却比铜铁坚硬。

“神仙界的钥匙！有了它，我们就可以打开神仙界的大门！把长……长什么，鱼？把鱼装进去！锁起来！”

郁问樵接过钥匙翻看了一下，钥匙一面边角圆润，一面稍显锋利粗糙，似乎是被切割过。

他问道：“你知道还有一半在哪里吗？”

司蛮顺口就道：“在甫子殊那里呀！”

郁问樵眼神微张，“他还活着？”

“不知道，钥匙被鱼咬断了，他一半我一半，但我进来前，看到他跟那个谁……一个穿黑衣服的人上了一座断桥，好像跳下去了。”

郁问樵立即看向楚悲，语气凝重，“藏魂地有断桥吗？”

楚悲思索片刻，脑海中浮现一个模糊且遥远的画面，“嗯”声点了下头。

莫非榆扬唇一笑，道：“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吧。”

可她刚一拔腿，便听到“咔”的一声，紧接着便是郁问樵的喊声。

“嗯？”

莫非榆疑惑地看向郁问樵，却他的眼中看了愕然与恐惧。

她缓缓低头，视线落下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

她看不到脚了，淡红色的衣摆下空无一物，原本该在腰下的腿也不见了。

莫非榆眼珠呆滞地转动着，机械般地转头看向身后一步之遥的位置，一双半透明的腿顷刻间化作齑粉，消失在玄黄空白的世界中。

“我……”

郁问樵紧紧抓住莫非榆，浑身都在颤抖，眸中充斥着恐惧、害怕、痛苦与绝望。

他竭力镇定，嘴唇也忍不住哆嗦起来，喉咙干涩地仿佛着了火，连带着心一同被点燃，灼烧的痛苦随着那消失的腿传遍所有神经。

司蛮僵硬的白眉皱起，手无力地抬起又放下，他在这见过太多化作灰沙飞烟的魂魄，若是能收集起来，估计比浑浊江河中堆积的泥沙还要多。

没有用的……在这个地方，一切都没有意义，做什么都没用的。

“藏魂地地狱从来没有好进好出的说法，即便是仙人、鬼主，也不例外。”

或肖一开始就告诫了他们，进寿量地狱前，莫非榆也已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包括死亡，可现在的情况算是什么呢？

她死了吗。

莫非榆被郁问樵抱进怀里，抬起手，垂眸看着如沙漏般缓慢流逝的的指尖、指节……对死亡有了明确却又模糊的感受。

“原来死，也不疼啊……”她声音很轻，轻得刚传出去就散了。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郁问樵松开她，想一把抱起她却抱了个空。

他神色慌乱，心仿佛从高空坠落，忙不迭拉起莫非榆的胳膊，将轻飘飘的人背到背上，语无伦次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长鱼，他能救你，我去求他……你不会死的。”

楚悲面具下的脸色也不好看，看向司蛮，冷静道：“你在寿量地狱待了这么久，没有办法能救人吗？”

司蛮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我待了很久……对啊……我为什么能待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