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瑚的声音越是开朗,莫非榆便越是愧疚。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似乎没有一开始收集鬼页的那股冲劲了,就像这次庙会,她觉醒了部分鬼力,驿站众人也已经平安离开,没了后顾之忧,她和郁问樵、楚悲,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将所有鬼器一网打尽,可她没有,甚至压根连想都没想过这件事。
鬼就真的十恶不赦吗?
每次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就会被迅速掐灭,她不敢细想。
她已经见过很多鬼,看到听到了很多故事,他们的善恶早已不是简单的一个字就能判定的了,就跟人一样,鬼也是复杂多面的,人做错了事尚且有法理情去衡量,那鬼呢?只因为他们是鬼,所以生来邪恶,该被镇压吗?
如果是这样,她又算什么。
是鬼,还是人。
该用哪一种尺度来判定她的功过。
楼内一片安静,只有呼吸声此起彼伏,三人看着石碑上的字各有所思,好像上面写的不是名字,而是深奥晦涩的长文。
良久后,石碑上方忽然闪现出两条极细的光线,自上而下,勾勒出一张巨大的半透明帷幕,静静地垂着,好像它一直就在那,只是颜色浅得几乎透明,让人忽略了。
帷幕中央一列朱砂字渐渐显形。
五日后,择二十五人,入大宰场。
……
乌郎站在篱笆院外,整理完衣服上的羽毛,又整理起头发,许久后才推开院门,步伐端庄地向面前的二层木屋走去。在他走后,修竹送风,一片鸦羽飘过院外,化作一缕黑色火焰,将地上粘连卷曲的羽毛和干枯分叉的发丝烧了个精光。
木屋大门半开着,乌郎恭恭敬敬站在门外,垂头,将一个木匣捧过头顶。
“大人,我给您寻来了新玩意儿,是南边新兴起的木锁,那些王公贵族都兴玩这个,我试了好久都解不开,不过以大人您的才智,肯定一眼便能看透其中门道。”他低头看着脚尖,眼珠子突然乱转起来,“大人放心!我玩的是另一个,给大人的这个是新的,一直放在盒子里,一点味道都没沾上!”
乌郎不安地咬着嘴唇,像是等待审判的犯人。
“进来吧。”
门内传出声音,如空谷幽涧,清冷却令人神往。
乌郎眉眼一喜,迅即起了身,轻声进门,熟练地左拐走到角落的木架前。
木架上摆放的全是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风格迥异,价值不菲,光从外形上就能判断出这些东西的来处相隔着十万八千里,谁家若是有这样一个架子,便能配得上“大收藏家”一称。
乌郎在边缘处找到一个空余的格子,隔着崭新的丝帕将木锁拿出小心放好,他从侧面看着这一架子的东西,眼神黯淡,衣肩上的羽毛也耷拉了下来。
这些东西自他放上来后就没被动过了。
他催动鬼力将木架上的细灰抹去,在肉眼看来,木架前后并没有什么区别,仿佛一直都是纤尘未染的模样,更别说此刻屋内昏暗一片,盏灯未点,连路都看不清,谁又会去管一个藏角落里的架子。
房屋内只有门外透进一道斜光,带着月色独有的青白,照亮方寸之地。
斜光的尽头,一角青衣轻飘飘地搭在塌沿上,细腻的针脚泛着浅浅金光,再往上,几缕不逊月光的云白发丝轻舞,仿佛精灵般灵动,一只纤长干净的手缠着发丝揉捻,仅此一角便能感受到榻上人的绝世气质,难以想象他的容貌该是何等的天人之姿。
那人发觉乌郎投来的视线,淡淡道:“还有何事?”
鸦羽微抖,乌郎像是偷窥被发现的野猫,因有人注意到自己而兴奋,但又不敢靠近。他崇敬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畏惧,看向垂挂于塌前的画,鼓足勇气开口道:“大人真的要将下一次的任务交给卞公?那家伙比鬼医还易受情绪影响,不如交给我来,我保证能让大人满意!”
“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没有!”乌郎扑通一声跪下,俯首道:“乌郎不敢,只是怕他耽误您的计划。”
榻上修长的身影换了个姿势,发出轻微沙沙的声响,接着又是水倒进杯中的哗哗声,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声音被茶水润过,似乎没那么冷了,“此次庙会,你七里堰的损失似乎是最严重的吧。”
乌郎心弦一颤,没有辩解,“我找到了几个不错的人选,请大人再给我十日……不,七日,七日后便可补上缺口。”
“不急……”那人说着,视线回到挂画上,“一场游戏若能一眼看到结局,便没意思了。”
乌郎起身行了礼,不舍地往外走,快到门口时,忽然被叫住,笑着回身道:“大人可还有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