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榆边跑边问:“你扔的什么东西?”
“矿灰。”常艨年纪稍长,个头高出半个头,他一手拽着莫非榆的手腕,一手揽着她的腰,每跑三步莫非榆便有一步是腾空的。“在驿站修葺屋宅,临走前铲了一小袋,没曾想真用上了。”
山石子闭眼咳嗽着挥去面前白烟,石面上粘了一层白灰,他用手一抹,留下三道指痕,凭空给面无表情的面具增添了三分诙谐。他轻笑着叹气,悬石重刀忽地飞出,在山林间飞了个回旋,所过路径草壤仰首迎接血水的洗礼。几棵大树岩石后无声地倒着几人,皆双目突出,惊慌地瞪着远方。
“一、三……七个,还成。”树林间划过一道曲折的影子,山石子肩扛重刀,拖拽着一根腰带结成的布绳阔步而行,他身后的路擦出血痕,仿佛经过数条受伤的巨蟒。
山石子踏进一团迷雾,嘴里嘟囔着:“炼制还要时间,慢慢来……”
悬石刀尖顷刻没入迷雾,豁然清朗的林间不知是谁丢掉了一只鞋。
向前跑了百余米,身后依旧没有动静,山石子应该没有追上来。莫非榆松了口气,脚踝处的疼痛被重新唤醒。
“你的伤不能再动了,得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休息。”常艨关切道。
莫非榆面色发白,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她此刻臂麻腿疼,全身上下只有脑子和右腿尚且清晰能用。
走了一会儿,林子里跟上来三个人,是刚才最后跟着常艨离开崖壁的几人。
“其他人呢?”常艨问。
妇人拉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低着头说:“……跑散了。”
另一个大姐脸颊额头都跑得发红,叉着腰说:“什么跑散了,是走了!”她撇了一眼身边闪烁其词的女人,没好气地说:“说什么一起走拖累大家,一个人死好过被一网打尽,说得好听,不就是想自己跑了吗。”
一旁的妇人听着这话把孩子拉得更紧了些,常艨沉气道:“话说得没错,眼下确实没有办法顾全大家,你们要是想走也可以走。”
那妇人羞愧地把头垂得更低了些,眼珠子不时往上瞟,“我们俩跑得慢,身上带的东西也都快用完了,跟着你们也帮不上忙,就……不耽搁你们了。”
大姐哼了一声,“都骂自己是累赘了,谁还敢带着你?赶紧走!别耽搁时间!”
说罢,妇人带着小孩走了,隔着几棵树的距离远远朝这边弯了下腰。
大姐腰间伤口渗出血水浸湿了布条,她察觉到莫非榆欲言又止的眼神,笑道:“小伤口而已要不了命,你这手脚才是造孽的哟,赶紧走吧,找到你们说的古树才是要紧事。”
正午阳光毒烈,尚未愈合的伤口混进汗水,即便是磐石作骨之人也不得不弯腰。大姐衣摆毛糙脱线,明显是被撕扯过,她又扯着撕下一条束在伤口上方,拦下前胸后背流下的汗水。
三人翻过两个山坡,手脚并用相互拉着爬上了一座山峰。
山峰无树无风,光线不留余力地照下来,唯独加深了三条影子中的黑暗与寂默。鹿壶山山麓绵延如裙,越往上地形越复杂,峰过是谷,谷连平川,那遥遥无期的终点不见半分踪影。
他们站在山峰上俯瞰山谷,心中各有所思。
三人之中面色最平静的是大姐,她眺望翠绿山景,脸上疲惫消散了些,“活了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登山,这景色真心不错。”
应景不应时的言语让另外两人的神色缓和了些许,常艨应声道:“我的家乡地方小,没有这么大的山。”
大姐拍了拍常艨的背,“小伙子想家了吧,好好活着总能回去的。”
“我来驿站的时候也就跟你差不多大,那时候驿站里的老人三天两头就要闹一次,成天把死啊鬼啊的挂在嘴边,烦都烦死了。现在好了呀,自从这位姑娘,还有长丘的郁褚师,你们来了之后,鬼楼的灯一片片地亮,那场面是我日日想夜夜梦的啊!终于是让我等到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大姐激动地哽咽起来,眼眶里泛起泪花,“我们都是普通百姓,碰到鬼哪有不怕的,既然让我们聚到了一起那就是缘分,好的坏的都要一起面对,没有谁必须保护谁的道理。”
日光好似终于打破了山峰的屏障,落下暖意,同样的无声已是截然不同的韵味。
大姐忽然笑起来,“哎哟我这看着美景一下子煽情了哈哈哈,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这些鬼东西心眼子多,我见识短想不出办法,你们说怎么走就怎么走!”
莫非榆理清思绪,呼吸间似乎有清冽的水汽,她定睛一看,底间峡谷的植被略有不同,深绿上隐隐浮着一层飘渺的白,“谷中有水源,若是其他人走到这儿也定然会发现。”
下坡的路斜插横倒着许多残枝败叶,宽大的叶子成为带刺灌木的掩体,总能让人主动送上门收割丝丝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