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还没走到正门就伸着脖子朝屋里吆喝了一声,紧着步子进了院子跟刘家女娃打了声招呼,就去屋里喊人。莫非榆和郁问樵站在院中,看清刘姑娘在做什么的时候,心底不由得紧了一下。刘姑娘的状况似乎比香儿还要严重。
莫非榆走上前,蹲在刘姑娘板凳边。她没有说话,就像是姑娘旁边放着的布娃娃一样,只是静静的陪着她。
刘姑娘脚边有一大一小两个竹编簸箕,大的那个装了一堆红豆和大豆,小的那个也是。刘姑娘正在一颗一颗仔细挑选,每一颗都要拿到眼前将其看穿了才从大簸箕放到小的里面去;看起来像是在挑豆子,但红的往里放,黄的也往里放,一段时间下来,两个簸箕中的豆子只有总体数量的差别。
这时,王叔叫着刘家夫妇出来了。夫妻俩皆是一脸怀疑,刚听说的时候,便觉得王叔是被人骗了,这下瞧见传说中恩人的样子,更坚定了他们的想法。
“就是这位姑娘。这就是刘丫头的爹娘,”王叔两头介绍道。
想来王叔也已经和这二位说了,她便不再赘述,可刚等她拿着无忧蓖准备给刘姑娘梳头时,被一个精明干练的女声打断了。
“等等,”刘大娘极深的唇色一撇,趾高气昂道:“你就是拿这东西救的人?怕不是讹人的吧。”
王叔脚一蹬,“都跟你说了,人没要钱,咋就不信呢?”
一旁观望的刘大叔也发话了:“不谋财,难不成是害命?否则平白无故的她为什么帮我们。”
夫妻俩沆瀣一气,站成一排。
“你们!唉!”王叔指着鼻子骂他们愚蠢。
以前遇上这种情况,莫非榆大概率会告辞离开,拒绝推拉扯皮,此刻她依旧这么想,只是在走之前她还想把王叔没骂出来的“愚蠢”骂出来,然后再告辞离开。她愈发觉得,小莫的记忆对她的影响比想象中还要大。
王叔跨大步子跑过来,生怕人一个不乐意就走了,他连忙解释:“姑娘你别跟他俩一般见识,只是此前我们病急乱投医,上了不少当,他们才这样说话,你别放在心上。”
“那这头,我是梳是不梳?”莫非榆直接问王叔。
王叔也不好擅自作主,回头没好气地赶着问:“刘丫头还救不救了?”
“救是自然要救的……”刘大娘后半句还未出口,人已经在自家丫头头发上梳了一下两下三下。她赶忙扭着屁股走过来,上下检查,“丫头!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刘姑娘手停在半空,走神的眼睛盯着手中一颗饱满的红豆渐渐恢复了一点光亮。“是……红,色,的……小的,这是红,豆。”她说话一顿一顿的,像是许久未说生疏了。
刘大娘粗厚的手掌搂着孩子,神情激动溢于言表,“对对对!是红豆,红豆……丫头啊……”刘大娘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一只手温柔地安抚着女儿的头,眼泪都流到了下巴下丫头的发缝里。
“真,真好了?”刘大叔不知是反应慢半拍还是不敢相信,在旁边愣了两三秒才加入这场“久别重逢”的欢喜。
此情此景,当纵酒一壶。
“这种感觉真不错。”莫非榆看着刘家三口说道。
“的确。重逢之情,莫大之喜,值得庆祝。”
“郁褚师与我,果然是心有灵犀呀。”莫非榆会心一笑,又对站在一旁的王叔说道:“走吧王叔,下一家。”
王叔红红的颧骨高挂不下,眼眶中饱含泪水,“哎!好!”
第三家在亭山村村头,是位严姓公子。严公子今年十五岁,是个读书人,本该参加今年秋天的乡试,奈何造化弄人,成了如今这般笔不能书,书不能读的废人模样。严公子可谓是三人之中情况最严重的了,刘姑娘尽管丧失了大部分认知,但尚且还能自理;而严公子看起来,似乎比植物人还要更让人难受。
他们进来的时候,男子躺在漆黑无光的房中,双目直视天花板,两个眼珠子不停闪烁跳动,浑身肌肉间歇性抽搐,好似有意识,又好似没意识,神情复杂无常,不知所意。
苍老男人坐在门外,不忍往里看,他心灰意冷地叹着气,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