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多久了?”
“一个月了。”严父有气无力地回道。他年纪比王叔小许多岁,看上去却相差无几。
一个月……明明时间都差不多,为何严公子情况如此严重。
莫非榆直言道:“严公子的情况比我想象中严重,我也不清楚他是否会醒来。”
“不碍事,”严父并不意外,“试试吧,麻烦姑娘了。”
她走到床边俯下身,抬眼间,严公子平静病态的脸上忽现一副癫狂狰狞的眼睛,青红的血丝几乎爬到了瞳孔。莫非榆身体微怔。
“需要帮忙吗?”郁问樵轻声问。
“没事,不用。”她深呼吸稳住心神。拿起无忧三下梳完等了一会儿,严公子仍无变化。良久后,严公子眼球血丝褪去了些,神情平静了些许,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莫非榆面朝门口垂着头,语气低落:“抱歉。”
严父没有回头,但她能感觉到男人的嘴角挂着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没事的姑娘,多谢你。”
莫非榆不想用“节哀”的表情面对这位父亲,等到出了院子才在余光中捕捉到了严父的表情,他依旧守在儿子房间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的双眼和王叔一样发着红,二者不同的是:一个是湿润地,一个是干涩地。
今日的阳光不好,乌云大片大片的走,任凭你角度刁钻也抓不住一丝明媚。莫非榆沉默地走在后面,王叔见状开解道:“姑娘不必自责,人各有命,让人无能为力的事太多了,你就说那谷子,无论我怎么精心照料,它总是要坏上几棵的。”
“我没事的王叔。”莫非榆提起一个笑容回答道。她此时内心算不上自责,更多是一种无力感,虚无缥缈、时有时无的,想上去一探究竟,但又总是缺根绳子。
“哦,那就好,千万别自责啊。”
话说着说着就走到了村口,王叔跟一个准备进城拉货的人说了两句,拜托他将两位送进城里。刘家夫妻俩大喘着气跑了过来,往莫非榆手里塞了一串捂得热乎乎的铜钱。
亭山村依山有田,自然不会贫穷,但也算不上富裕,各家的田勉强够一家三口填肚子。家里人多的就嘴甜一点,手脚勤快一点,帮有余粮的人家干活,互相帮衬着过日子。眼前这一串铜钱明显是刘家夫妻俩攒了许久的钱,想想他们初见时的反应,再想想现在,手心带着心窝一起暖了起来。
她蜷起手指,把钱串赛进腰侧的黑色软皮囊袋里,边塞边说:“我们现在正好缺钱,就不客气啦。”
郁问樵看着她笑一眼,随后正头对王叔和刘家夫妇道:“令郎令爱恐怕得的不是寻常病,虽然眼下未能根治,但也请不要放弃,或许不久之后事情会有转机。”
两家人三双眼看着对方摸不着头脑。不是寻常病这事儿他们一早便知道,怎么由这位公子说出来,原本明白的事儿又扑朔迷离了呢?
……
不过,他应该是说自家孩子还有救的意思吧?
他们还想再问问,奈何一转眼,送货的马车已经扬长而去。盎然生机中,愈发小的黄木马车后斗上微微摇曳着一红一青两盏永明不暗的灯。
大路摇晃,马车颠簸,阳光灿烂,心情明媚。
马车驶过的路上有紫色的小花,稀疏分散,这边一朵那边一朵,每一朵都孤零零地站在坚实的土缝里,独自面对车来车往。它们有着最不起眼的个头,却又是这条路上最鲜艳的颜色,总能吸引许多无聊游离的视线。
赶车的大叔说这花名叫“送行花”,它们看着你来又看着你走。每朵送行花败落的位置过几日又会长出新花,一花落一花开,交替往复,永不泯灭,所以只要你记住它的位置,便永远都能找到它。
“可长出的新花不会是之前那一朵了。”莫非榆大声回大叔,眼眸里的送行花从核桃大变成米粒大。
大叔笑道:“姑娘,这就是个说法,不当真的。”
郁问樵温柔的声音夹在车轱辘里,断断续续不甚清晰,“也许有的花改头换脸不换芯呢。”
“这种情况......”她想说一朵花而已,哪会那么多戏法。不过花不会人会呀,比如说现在的她,既是莫非榆也是小莫,一副壳子两个芯,罕见特例不就让自己撞上了么。于是她调转语锋:“郁褚师言之有理。
送行花将人送到了目的地,在庞然大物出现前提前退了场,有了夺目的新物,回头再找那些微小的身影就找不到了。
“前面就是忘城了。”两人顺着大叔的话音朝前看去,土黄的路上慢慢浮上一条黑灰的宽带。“这几日城门查得严,两位还是躲一躲吧。”
后斗上摞着八个大木筐,都装满了粮食,有的几筐是阳光晒后的暖尘味,有几筐是雨后溢出的清香。木筐虽大,但也装不下人呀。
“大叔!躲哪啊?”眼看那条灰黑的带子已然摇身一变成了一堵宽阔的城墙,莫非榆有点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