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个愚蠢的徽章……我后悔自己竟然没有早点扔掉它,当即想要将它扯下,伸出的手指却被富江攥住了。她柔软的指腹蕴含着火种般的热力,反复在我的指节上摩挲着,如同一场无声的讯问。我不得不实话实说:“是别人给我的,据说可以见到那个黑衣少年,所以我才戴上的。”
富江微微一笑,很无辜似的看着我道:“我只是随口问问嘛,干嘛这么紧张呀,真夜,你看,你都出汗了。”说着,她就伸手替我擦了擦额头。我很想解释说那是刚才跑得太急的缘故,但是看她一脸得意,又觉得似乎没有说的必要了。
“好了,放我下来吧。”富江说。我发现她心情很好的时候,命令人的语气甚至有一点像撒娇。
她刚落到地上站稳,就将那枚徽章取了下来,夹在两指间最后一次评价道:“跟那家伙一样丑。”然后就随手抛掷了出去。铜制徽章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随即骨碌碌地向前滚去。此时雾气虽然已经散尽,但天也近乎全黑了,那枚徽章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富江牵起我的手,沿着漆黑的巷道向家里走去。她有些不快地抱怨道:“这地方又小又破,连个路灯都没有,还无聊得要命。喂,真夜,我们搬去别的地方吧?”
她说的一点没错,但这正是我选择来这里居住的理由。比起繁华的大都市,我还是更喜欢待在这种人口简单的小地方。在这里,我可以固定地只和一些人来往,而在几百万人的大城市,却不可避免地要和很多陌生人打交道。而且这里一成不变的生活反而让我感到安全,就好像新时代和新世界都只是在屏幕里出现的影像,我只需要在屏幕后观赏就可以了,和看书也没有区别。
但是我知道,富江是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的。对她来说,只有最好最新的东西才配送到她面前,过时的东西注定是要被丢弃的。所以我要去迎合她吗,还是等着保质期和新鲜感消耗殆尽呢?我毫无头绪。不过因为秋月素朗的缘故,我确实也有点想搬离这里,所以对她的话,只含糊地应了几声。
天气不知不觉已经转凉了,我的手冷得像一块刚从溪水里捞出来的石头,除了从别人那里吸走热量外什么也做不了。我盯着和富江交握的手,默默跟在她身后,在想她什么时候会放开呢。
不一会儿,我们就走到家了。
然而,就在我抽出手去开门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
“是原田同学吗?你们终于回来了。”
又是他,秋月素朗。
我很不情愿地转过身去,只见一辆车正从黑暗中驶出,车灯漏出的黄光照亮了正在摇下车窗的那张脸,令人厌烦的脸。
秋月素朗很快从车上下来,几乎是跑到了我们面前。
“终于找到你们了。”他喘着气说。
为什么他总是追着我们不放,是因为在请假的事上撒谎的原因吗?我承认我这件事做得不对,如果是对其他人,我会为此感到内疚的,可是涉及到秋月素朗,我只觉得不胜其烦。
就在我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忽然转过头去,向富江递出一张宣传海报。
“实在很不好意思,川上同学,我知道你身体不是很好,可是一时也找不到其他人了,”他双手合十道,“而且,除了川上同学,也没有人更适合这个角色了,所以,可以请你帮帮忙吗?”
他因为着急,说话前言不接后语的。又听他长篇大论了一通,我们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秋月素朗的一个朋友是剧团的导演,马上在附近的城市有演出,但是女主角却忽然生病了,所以正在到处托人找合适的演员。而秋月素朗接到电话后,便立刻想到了富江,但因为没有富江的联系方式,所以这几天才不停地给我打电话。
所以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发现自己似乎又一次错怪了秋月素朗,我的心里感到十分别扭,因此久久没有说话。
“拜托了,川上同学,你就帮帮我们吧!”秋月素朗以完全不像老师的姿态向富江恳求道,“再说,有演出的经历,对你申请大学也有帮助嘛。”
他似乎是绞尽脑汁才想到了以升学作为吸引的条件,但却不知道这对富江来说毫无诱惑力。唯一促使她还没有丢掉那张海报的原因,大概是秋月素朗刚才说的那句“除开富江之外没有人更适合这个角色了”。
的确,难道还会有谁比富江更适合扮演骄傲自我又疯狂偏执的莎乐美吗,她根本不用演,就能令所有人癫狂了。
尽管富江还什么都没有说,但我知道她会答应的,这和秋月素朗以及他的恳求都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她自己想要这么做。她天生就应该站在万众瞩目的地方,被所有人追逐崇拜。如果要她收敛锋芒,甘心泯然众人,那或许比杀了她还要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