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薄的日光漂浮在空气中,被锐利的枝叶切割成千丝万缕。
不远处,传来阵阵乌鸦的哀鸣。
富江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确认我有没有跟上。
她的心情似乎很好,脚步轻盈得如同一只随时可以被风卷走的蝴蝶,好像完全没有因为我对她此前的问话熟视无睹而不高兴。
而我默默地跟着她,只见前方的路越来越难行走,昏黄的夕阳斜挂在枝头,眼看就要落下。
也许我们的前方,是某座荒芜寂寥的坟茔,而富江会像一股青烟般钻进去就消失不见。我不由得想象着。
然而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幽深逼仄的密林豁然开朗,一栋层层竹篱环绕着,被夕阳染红的房屋映入眼帘——那就是富江的家吗?
当我们走近时,我听见有东西在空中挥动的声音,随即又沉沉地落在地上。好像是有人在用锄头挖掘着什么。
富江先我一步拉开门走了进去,因为这扇院门极为窄小,又只开了半扇,我不便进去,只得站在她身后。
她才走进去,门里的锄头声便停下了,有一个衰老的声音颤颤巍巍地传来:“富江?”
“是我,我回来了。”她回应的口气十分平常,从她的态度中完全听不出来对方究竟是她的什么人。
“你去哪了,”那个声音焦急而疲惫道,“我找了你好久,总觉得不对劲……”
“真啰嗦,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她有点不耐烦起来,似乎完全懒得回答对方的问话。
忽然,她好像想起我在这里,于是又道,“哦,对了,我带了人回来。”
她拉着我走了进去,却完全没有开口介绍的意思,我只好自己介绍道:“您好,我叫原田真夜,是富江的同学。”
“原田同学吗,之前好像没有听富江提起过呢……”
那是一个老人,看上去至少也有六十岁了。他双手抓着一把锄头,佝偻着背站在一棵花树后面,衣服上满是泥点子,看上去似乎正打算种点什么。
不过,天色已经不早了啊。
不知为何,富江的心情似乎忽然变得很糟糕。
“又在弄这些,脏死了。”她抬高下巴哼了一声,露出一副十分嫌弃的表情,随即便自顾自地向屋内走去。
见她完全没有招待客人的自觉,我不由得尴尬地站在原地,心里不免后悔起为什么要跟着富江回来。
那个老人则是对我露出了歉疚的笑意:“原田同学,真不好意思啊,富江她总是这样任性。”
“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带朋友回来呢。”他低低地说。
朋友?我算是富江的朋友吗?我沉默了,唯一驱使我来到这里的,只是对富江的好奇心罢了。
“您是富江的爷爷吗?”我迟疑地问道。从年龄上来看,的确应该只有这一个答案,但是从富江刚刚的态度来看,倒像是在对待佣人。
老人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笑着感叹道:“是啊,怎么,不像吗?唉,我老啦。”
我正想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就听见富江的声音从二楼的窗户处传来。
“喂,真夜,别管他了,快上来。”她催促道。
我只好和老人打了招呼,转身走过去。
在走进这座房子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眉头轻微地跳动了一下——有一股浓郁的奇异芳香从整栋房子里散发出来,就好像组成房屋的每一块木板都在香水桶里浸泡过,在地板的位置尤为强烈。
而这种香气,刚刚在庭院里,我也闻到了,似乎是从那老人所站立的地方传来的。
或许,是庭院里种着的那些花吗?不过,我对花的品种实在缺乏了解。
不知道是不是嫌我走得太慢,富江已经从二楼的房间里走出来了,正站在楼梯口,不满地抱怨道:“真夜,怎么这么慢呀。”
但我并没有因此加快脚步,主要是因为,我连来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都没想清楚,实在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副焦急的样子。
刚踏上二楼,富江就急忙拉着我跑进了房间。
她不知为何忽然露出一副警惕的神色,锁上房门后一再确认,又把柜子的门都大敞开。
在这期间,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间房间,只见它看上去就和富江在教堂所住的那间一样充满着属于过去时代的富丽堂皇,但却看不到多少生活的痕迹,就好像房间的主人并不常住在这里,不过桌子摸上去却很干净,显然有人经常擦拭。
“真夜,我好害怕啊,”富江忽然毫无征兆地扑过来抱住了我,仰着脸露出哀戚的神色,小声在我耳边道,“那个人,都是因为他,我才会变成这样子的!”
“你是说庭院里的那个说是你爷爷的人?”她的头发和我的纠缠到了一起,我一边试图解开,一边问。
“嘘——”富江忽然伸出一根手指阻止了我的话语。
“富江,你和原田同学都回房间了吗?”一个衰老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看来那个老人已经从庭院里回来了。
富江并没有回答他,却伸长手臂搂住了我的脖子,凑在我耳边以近乎蚊呐的声音说:“我们要小声一点,他在这间房子里挖了很多通道,或许正在哪里偷听呢。”
我实在难以理解目前的状况,因为在那个老人身上,我同样没有感觉到一丝非人的气息。而富江既然可以死而复生,又为什么会对他流露出如此恐惧呢?
不过,我还是决定小心谨慎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