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的我可见识了不少他的小东西,知晓若是这些东西一拿出来,只怕这些家仆不是被弄的半残,也要被吓个半死,冲他摇了摇头,叫他收回去。
他露出些许遗憾的神色,但还是听话地止住了自己往袖里伸去的手。
我松了口气,对着那群家仆,压着嗓子道:“在下并非有意要闯贵府,只是有急事找花大人商议,不知能否放在下离开?”
其中一个汉子粗着嗓门道:“你个丑八怪找我们老爷儿能有什么急事,急事,哼,说着好听。依我看,只不过又是一个小门小户的见我家小姐被抢了婚,婚事黄了,以为自己能癞蛤蟆吃着天鹅肉了,上赶着来求娶我家小姐。我呸,我告诉你,没门!”
“就是有你们这样的人天天上门来骚扰,影响小姐的心情,所以小姐才会变得这么喜怒无常,对人非打即骂!”
闻言,我的心猛地一沉,也不顾对方的唾骂,上前,死死地抓住他的手,急切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你家小姐到底怎么样了?!”
他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吼道:“卧槽!你个丑八怪抓我干什么!真晦气!”
他想挣脱我的手,却发现怎么也睁不开,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我去!你这个丑八怪怎么力气这么大!”
我没理会他,继续问道:“你家小姐到底怎么样了?!”
“我家小姐……不对,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这个丑八怪的问题啊?”
他挣不开我的手,崩溃的大吼着。
这边的动静很快便迎来了花大人。他看着被我死死拽着的家仆,又看了看我。最终,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将人放开。”
我一顿,察觉到他是认出我来了,松开了手。
他命人退下去,将我和司空带到了他的书房,沏上两杯茶,道:“路途遥远,润润嗓子吧。”
我顿了顿,道了谢,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他看着我,笑到:“行事还是这么鲁莽。”
我放下茶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随后,他又看向了另一旁在捧着茶杯不停吹起的司空,笑道:“这位便是你的那位好友了?”
我点了点头。
他上下打量了司空一眼,收回了目光。片刻,叹息道:“小锦的事相信你方才也听说了,她如今…诶…我也不知是蛊虫的影响还是其他原因,回来后,性格便一直阴晴不定,就像是……疯了一样。”
“我带你去看看吧…这位小兄弟,也跟着去吧。”
他叹息了声,随后便将我和司空二人带到了一处精致小巧的院落。这个地方我很熟悉,正是冰泉轩。
从冰泉轩内,传来女子的打骂声。
“春和!别拦着我!让我和这个贱人同归于尽!”
“小姐……我求你了,别这样,好不好?”另外一道细弱的抽泣声响起。
“我这样,是哪样?春和,如今你也不站在我这边了么…呵,哈哈哈…她!白幽兰背叛我娘亲,勾引我父亲,甚至雇凶杀了我娘亲!而就在我娘亲死的那天,她还在与花荣清那个狗东西寻欢作乐!如此忘恩负义之人,我为什么不能杀了她!”
那道女声响起,带着极端的愤怒。
闻言,我加快了步子,进入了冰泉轩内。
只见,多日不见的小姑娘正被她的贴身侍女拉着,她的手上握着一把剪子,剪子上沾着殷红鲜血。在她对面,有一身着素白纱衣的淡雅女子,神色哀伤。她的一只手直直地垂下,不断滴着血,另一只手牵着一个约莫三四岁,泪汪汪淌着鼻涕的幼童。那幼童神色有些惊惧,似是被刚刚发生的事吓到了,一面担忧地看着白衣女子,另一边,有些害怕,又有些讨好地看着小姑娘。
可小姑娘对此视若无睹,转而狠狠地瞪了幼童一眼。幼童一阵瑟缩,懦懦地缩回到白衣女子的身后。
白衣女子一边轻声安抚,另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小锦,是我不对,你别生气…”
这却激起了她更大的反应,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道:“你有什么资格来关心我?你以什么样的身份?!白幽兰,别再虚伪了,你若真想我开心,为什么不现在就拿着白绫去上吊?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碍着我的眼?”
她吼完后,白衣女子的眼眶变得通红,嘴唇颤抖着,眼里有泪花不断溢出。
“够了!你这幅模样,装给谁看呢?对我可没用,我可不是花荣清,不吃你这一套!”她继续嘲讽着。
“小锦,够了!”
一道威严板正的声音传来。花大人从我身后缓缓走出,看着小姑娘,面有怒色,但细看,却能从中看出深深的疲惫。
他叹息道:“小锦,够了,真的够了。”
“不要再这样闹下去了。”
“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真的是够了。”
“够了?花荣清,你有什么资格说够了?你哪里来的资格?”
她说着,低垂着头,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突然间,她的身躯突然停止了颤抖,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刻,猛然向前一冲,手里的剪子,直对着,花大人的心口!
一直觉得她行为异常的我察觉不对,疾速移动,挡在了她与花大人之间,随后将人禁锢住,控制住了她握着剪子的右手。
“你是谁,做什么来管我?放开我?”
她见挣脱不开,便死死地瞪着我,一双美眸里满是癫狂与恨意。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的模样,一时失神,沉默地看着她不出声,手上的力道也不由得松了几分。
这则给她钻了空,让她得以将右手从我的手里抽出来,随后便将剪子朝花大人的方向掷去。
电花火石时间,我来不及反应,几乎是本能地,松开了她,徒手去拦截那以极快的速度飞跃在空中剪子。
肉被割裂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朵,火辣的痛感自手掌蔓延至全身。我挺直了脊背,垂头看了眼手掌的深痕,以及掉落在地上的带着血的剪子,而后抬首,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一脸愤恨的她身上。
“你拦着我做什么?我要杀的是他!不是你!做什么凑上来,找死吗?”
我始终沉默地看着她,不作声。
终于,等她骂完后,我缓步上前,不顾她的反抗,将她拥入怀中,轻唤道:“萼雪。”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挣扎的身子一顿,而后渐渐停止了挣扎,眼里的癫狂之色逐渐消散,变得迷茫无措。
“子…长?”
她轻唤道。
“嗯,子长。”
“我刚…刚…做了什么?”
“我刚刚…是不是…要杀了他?”
她的声音发着抖,已是到了接近崩溃的边缘。
我拍着她的背,不断地安抚着她,“不是你,相信我,那不是你做的,好吗?”
“不是我,那是谁呢?明明拿着剪子的就是我啊…”
说到这,她的身子猛地一颤,豆大的泪花顺着她的脸颊而下,滴落到我的手背上,滚烫炙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刺伤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停地道着歉。
“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她一怔,抬头看向我。我笑了笑,继续道。
“为了你,哪怕是身死,我也甘之如始。所以,你真的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她眨巴着眼睛,似是被我说的话惊到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我笑了笑,用没有受伤的手捏了捏她的可爱的小脸蛋。然后转身跟花大人示意,将她送回了房,一路上,她都乖乖地跟在我的身后,没有再大吵大闹,安静的不得了。
又花了半个时辰将人哄睡后,我才从屋里出来,到了院中。
院内此刻只有花大人,司空,以及我,其余人都已被遣走了。
花大人看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另一旁的司空则调笑地看着我,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懒得理司空,径直走向了花大人,行了一礼,道:“花大人,郡主殿下现已睡下了,不知,可否现在请司空为郡主殿下驱蛊?”
我脸上一派平静,心里却不停地在打鼓,怕受到花大人的责罚。
出乎意料地,花大人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请你那位朋友进来吧” ,便径直进入了屋中。
见此,我松了口气,然后招呼司空,一起进了屋子。
屋内,拉起的帘帐遮挡住了帘后的人,只有一双洁嫩的手从帘中探了出来,但可以隐约听见从帘后传来的平稳的呼吸声,昭示着那人已然熟睡。
我招招手,让司空上来,替小姑娘进行诊治。
过了片刻,司空将手从小姑娘的手腕上放下来,对着我,摇了摇头。
我愣了愣,一下子有些反应不回来,这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我便想回起了他说的一句话。
“若是蛊虫没有进入的心脏,我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将其驱逐,可若是蛊虫已经进入心脏,那便是我也无能为力了……在蛊虫进入人身体的情况下,只有两个方法能将其驱除,第一,将被中蛊的人杀了。因为将蛊虫从心口驱除会给人的身体造成极大的破坏与损伤,就算驱除了也撑不过三日。第二,便是将种蛊的蛊师给杀了,可子蛊与母蛊相连,一旦母蛊死亡,子蛊也会搅动而死,被下蛊人也会极其痛苦的死去,是一种两败俱伤的结果。”
小姑娘的蛊已经深入心口?就算是驱除,下场也只有一个死?
我在得知小姑娘中蛊后,便立马请旨动身前往南疆,日夜兼程,不敢懈怠,为的就是能够尽早得让小姑娘摆脱蛊虫的控制,就怕危及到她的生命。可未曾想,到头来,结果依旧是如此的残酷。
我翕翁着嘴唇,面色发白,看相同样身形有些摇摇欲坠地花大人,道:“花大人,我们还是…去外面说吧。”
他几乎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踉跄着身形,向门外走去。
一路上,我们沉默无比,就连一向脸上挂着戏谑之色的司空,脸色也变得阴沉无比。
到了书房后,我和花大人都还未说话,便见司空以极低的音调道:“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我一愣,皱起了眉头,沙哑地问道:“司空,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你的疏忽?”
“我刚刚探查郡主脉象的时候,感觉到一股熟悉感,似乎给郡主下蛊的人是某个我认识的人。我感到疑惑,便探查了一下郡主中的到底是什么蛊,结果让我大吃一惊。”
“郡主中的蛊是只有我们派系有的蛊虫,并且,下蛊方式和我认识的那人极为相似。由此,我不得不断定,给郡主下蛊的那个人,是被我重伤后丢到林子里喂狼,生死不明的叔父。”
说到这,他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神情懊恼,“这件事确实是我的疏忽,当时我应该再去确认一下他到底有没有被狼吃掉才对。”
“这件事有我的错,我认。”
听到他的这番话,我心里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但理智告诉我,如今的结果和他并没有多大关联。就算没有所谓的司空千竹,连衍也会找到其他的蛊师,只不过是换了个人罢了。
压抑着心中的情绪我问出了我最想知道的问题:“郡主殿下还有多长的时间?”
“得看情况,如果蛊虫发作的不厉害,那么郡主殿下还有将近六年的时间,如果蛊虫频繁发动的话……那么只可能剩下三年不到的时间了,这还只是理想化的结果。”
听到这,我的脑袋嗡地一下炸裂开来,只剩下一片乱麻。过了片刻,我用我仅存的理智问道:“如果再早几个月,蛊虫能驱除吗?”
司空打量着我,有些为难,不太想回答。但再我的一再要求下,他最终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
“根据郡主现在的情况来看,蛊虫进入心口不过一月有余,如果再早几个月的话,应该是可以的。”
这句话无疑给了我重重一击,我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怎么站都站不起来,嘴里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没有出声的花大人开了口,虽然极力克制,但还是能从其中听出些许哽咽。
“小子,多谢你一直以来对小锦的照顾,还为了她,千里迢迢的跑这么远,去找你的朋友。”
“我知你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你就不要钻牛角尖,过度地去责怪自己了,小锦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子。”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回府歇息吧。”
他站起身子,原本强壮如今却显得愈发单薄的身形显得有些摇摇欲坠。我沉默地看着他,心里知晓,身为父亲的他此刻一定比我还要难受千万倍,但还是要强撑着将客人送走。
我动了动喉咙,许久找不到声音的喉咙此刻终于发出了声响。
“我和司空自行离开便可,就不必花大人送了。”
“花大人,早生歇息。”
说完,我对他深深鞠了一躬,而后拉着司空离开。
临行前,我回头看了一眼看着紧紧闭上的房门,心中默默祝愿:希望花大人,一切安好罢。
随后,我将视线收回,大步地迈向了花府门口。
等我到了有一会儿,司空才从后面小跑着赶上来,扶着门,喘息着道:“不是我说,左凌云,你脚下生烟的啊,走这么快。”
我没有说话,只是示意让他上马。待他在马背上坐稳后,我才道:“回府后找到管家,他会安置你的。”
“等等,你不一起回去吗?”
我摇了摇头,“我有事,就不回去了。”
说完,没等他反应,我一拍马屁股,星云便像箭一般地冲了出去,不过片刻,便只剩一道白色的虚影。
而我,也在司空和星云离开后,运气而起,不过一刻钟,便到了皇宫的暗门。
从暗门进去后,我又回到了熟悉的九龙司内。刚一进门,我便看到了源之,还有伯庸。他们两人就这么笑着看着我,齐声道:“回来了?”
看着他们的笑容,我荒凉的内心生起一股暖流,笑着道:“嗯,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而于此同时,一场大战,也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