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理论物理201，今天的课程会很有趣——我们终于来到千呼万唤的爱因斯坦相对论。想必大家都看过许多时间旅行的文学作品，相对论可以算得上是这些科幻作品的灵感源头……彼得，我记得你可是sci-fi迷，你还记不记得时间旅行的三大悖论是什么？”

“祖父悖论，大爆炸悖论，还有……不好意思老师，我不记得了。”

我看着坐在身旁的男孩，我的好朋友，才十年级就跟我们一起辅修大学先修课的彼得.帕克，大声说，“还有信息悖论。”

转头，笑嘻嘻地冲他摆口型，“你输了，放学后记得请我吃天使冰王”。

“没错，MJ，可不可以跟大家举例一下什么是信息悖论？”

“假设，你从未来回到过去，告诉一个科学家未来将发生的重大灾难，并提供了一些关键信息，让科学家能够阻止这场灾难发生。而科学家根据你的信息做出了一些措施，从而阻止了灾难的发生，这就会引发一个问题：如果灾难没有发生，那么你如何知道这个灾难将会发生，从而回到过去提供信息？因为灾难没有发生，你就没有动机或机会回到过去。”

“MJ说得非常好。”老师说，“这个悖论表明，时间旅行和信息传递之间存在着一个循环依赖的问题。如果事件被改变，信息的起源就会变得模糊不清，因为信息最初是由受改变的事件所导致的。”

“那么老师，”我问，“如果时间旅行真的成立，这种混乱真的形成了，这个时间旅行者会怎么样？”

“我知道。”彼得洋洋得意地举起他的手，“小说里都管这个叫莫比乌斯闭环，主人公置身于这个闭环之中，永远无法逃脱——下课之后我要一个草莓圣代，加一个咖啡贝果。”

我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彼得说得很好，但不完全是这样。事实上，莫比乌斯环本身与时间没有直接联系。莫比乌斯环是一个曲面的拓扑结构，具有循环的特征；而时间是一个线性概念，表示事件只能按照过去、现在和未来的顺序发生，这两个结构是截然不同的，也并不相关。但时间旅行小说的特殊性将莫比乌斯环与时间联系在一起，这个时候，里面所涉及的时间概念是非传统的……”

“也就是说，时间产生了曲面，变成了非线性的？”

没错，时间变成了非线性的。你行走在这条时间线上，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一旦开始了行走，你便永远无法停下。

谁在说话？

梦境褪色了，物理教室，老师，彼得帕克的笑脸，白板笔的油墨味，大部头理论物理教科书……全都消失了。

你迷路了，景末，你迷路了。

这是个时间的怪圈，是专门囚禁你一个人的迷宫，是你度过无数个循环的牢笼。

你从前的一切决定、一切举措，已经在这个无法跳脱的闭环里循环千千万万遍了。

你仔细想想，你的未来，早已经被书写了。

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也早已经发生过。

*

景末做了一夜噩梦。

梦里有连续不断的火焰和低语，她又一次回到天启危机第一天的至尊圣殿，可这次，圣殿里俱静无声，苍蝇的嗡嗡声在殿内回荡，它们享用的是一整座尸山血海，景末眼睁睁看着脚下那些断壁残肢，数也数不见尽头。

手机忽然不受控地亮了，皮特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如遥远的铃音——

“小末，我们只剩四十秒时间了，如果我此次任务发生什么意外，你打算让这些唠叨成为我们的遗言吗？”

“皮特！你不许走，不许去地下——”

对方却好像听不见她说的。“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我出过那么多任务，只有这次让我心里没底。”

“那就别去，你在那里等我，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知道吗？我好喜欢你……这个强硬的语气。女王行为。”

“别说了！”景末对着电话大吼，“你哪也不许去！在那里等着我！”

景末大步流星地向圣殿大门奔跑而去，可这段路却好似被无限拉长，如何也抵达不了出口。

她顾不上那么多，依然靠蛮力奔跑着，在一个没站稳脚跟的瞬间，直挺挺地向前摔去，结果便掉进另一个无尽深渊之中。

大漠流沙，广袤无垠。

景末用手拼命翻捣着滚烫的沙子，像拼命在寻找什么一样，时间快速流逝，她终于挖出一只已经断成两半的护目镜。她太阳穴突突跳着，继续埋头翻腾，最后才看到在沙土中，那只已经垂下来的冰凉的手，它主人的银发被泥泞沾染，那双黑珍珠似的双眼已经永远闭上了。

无论多少次，景末看到这幅场景，都止不住失声痛哭。

“原来你在这儿。”一个声音忽然于她头顶响起。

景末茫然地抬头，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

天启睁着那双红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我看到你了。”

“啊！——”

“景末！”

“景末！”一个急切的声音在她尖叫了不知多久后，突然闯进她脑海里。就像溺水的人突然返回水面，景末听到那声音，眼前的景象慢慢如蜡一般融化了，她挣扎着游到梦境与现实边缘，用尽浑身的劲儿去呼吸头顶的空气。

在那一刻她才终于冲破束缚，睁开眼睛，惊恐地喘着气。

“哦！谢天谢地，我刚刚叫了你那么久，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