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外有风声呼呼,偶尔撞在窗户上,发出一声闷闷的响声,并不大,至少没有心跳声那样猛烈。
“所以?”程远霭沉着气反问。
陆芜收回了手,捂在脸前,她又笑了,她似乎总是在笑。
“所以,远霭,不是我撬开你的嘴,让你给我唱歌。”
“是你呀。”
“远霭,你想听的话,我当然会告诉你的。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陆芜双手轻轻交握,遮挡自己说话的唇。
“如果,你能撬开我的嘴,让我心甘情愿说给你听的话。”
“……”程远霭沉默下来,她望着陆芜的眼睛,但又好像没有望着陆芜的眼睛,毕竟这样深沉的夜色里,总是无法准确地捕捉道彼此的目光。
她抬起手来,捏住陆芜遮挡自己的嘴唇的手。
“我想知道的,你都告诉我?”程远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沉着声音反问,“我想知道什么?”
“姐姐,你不是,总是不想让我知道吗?”
程远霭扯着唇角轻声笑着,她攥紧了陆芜挡在唇边的手,用力到她感觉到陆芜微微瑟缩了一下,又缓缓地松开。
“你这次,又是骗我的吗?”
“陆芜,你真的会告诉我吗?”
“……”
陆芜松开轻轻交握在一起,捂住嘴唇的双手,她又轻轻地覆在程远霭的唇上,轻声地反问:“为什么不会?”
陆芜望着程远霭的眼睛,她凝望了好一会儿,最后却又低下头去,不再和程远霭对视。
“远霭,你看到过的,对不对。”陆芜的声音轻轻的,她总是不轻易地对面对真实的自我,她和程远霭都一样,回避着,抗拒着在其他人的眼里,或显真实的自我。
于是越藏越深,连去回想都感到痛苦,更别说开口,说与谁人听。
“另一个我。”陆芜笑了一声,她仍然低着头,不敢和程远霭有任何的视线交流。
“一个我们都不了解的我。”
她捂住程远霭的唇,像是怕她此时会说出些什么。不管说出什么,都能让她不敢继续说下去。
“可是远霭,我都没有见过你。”
“……”程远霭感觉脑海一震,她竟也别开了视线。
没有见过她。程远霭的视线偏向别处,这次她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不是因为陆芜堵着她的嘴,也不是她不想和陆芜继续这样聊下去,而是,她说不出。
人最害怕的,是某一天发现自己,跟自己讨厌的人有一模一样的地方。而那恰巧就是她厌恶的地方。这叫人不知所措,更遑论面对。
闷热的吐息扫在陆芜的手心里,很快就蒙上了一层水雾,混热的,湿漉漉的。
世界好像安静了许久,安静得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谁也不知道,谁在祈祷对方能够就此安睡,这样谁都不用再面对这样的问题。
可是谁又能睡得着。
“你之前说,只是睡一觉,什么也不做,你就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里。”
被拖着绕了一圈的思绪,总算回想起,她们此时为什么躺在一张床上,磨磨蹭蹭地说着些不明所以,却挑动心弦的话。
陆芜不动声色地收回湿漉漉的手,她攥了攥手心里的潮湿,轻轻地交握贴在心口。
“对。”
“如果我没有失眠,等到明日,我就告诉你。”
“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告诉你。”
程远霭:“如果你没有睡着,你就不会告诉我了?”
“那就等下一次。下一次,我再亲口说给你听,如果你还想听的话。”陆芜笑了笑,她翻过身,仰面躺着,盯着黑咕隆咚的天花板。
“如果,能听一听……歌谣。”陆芜轻声呢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地让程远霭听到,“说不定,我现在就会告诉你。”
“再,加一个问题。”陆芜斟酌了一下,将呼吸蒙再被子里,轻声地说。
“……”
程远霭也翻了个身,和陆芜望着同样的天花板,同样的光景在她们的眼里好像是不一样的。
“我不会唱了。”
她记不住了,记不住当时怎么背下的那些捻酸的词调,那样婉转的旋律。她是在唱歌吗,不,她只是在听,听身旁的人渐渐平稳的呼吸,听那囫囵的呓语。
“那真是可惜。”陆芜轻笑着阖上了眼,“那你祈祷一下,祈祷今夜我们都不失眠,做一个美梦。”
程远霭不说话,她睁着眼睛,胡乱地想着她大约是睡不着了。
猜到的不算陆芜的想法,她想要听,听她说,听到把自己一点一点捧给她看。
猜到的都不算,猜错了不能算,猜对的也不能算。都不是陆芜亲口告诉她的,也不是陆芜展示给她看的。那些猜测,为什么不会是她的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