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种喜欢说反话的怪东西。越是在意就越是要说反话。
“忙,忙什么?”陆芜放下手中的托盘,朝着程远霭走进。
程远霭轻抿薄唇,偏开了头。她声音闷闷的,眉头不自觉地拢起。她分明在意,又分明克制不了。
“我不知道。”
陆芜在床边坐下,她环视房间,四处张望了一番。目光又缓缓地在程远霭身上停住。
“远霭。”陆芜这样唤她。
程远霭不为所动,她偏着头,不去看陆芜。
她开口,意有所指:“楼下还有人在等着你。”
话音刚落,陆芜的身子腾地一下倒下来,摔在程远霭的视线里。
“有吗?谁在等我啊。”
程远霭眼前一跳,她蹙了眉,略无血色的唇瓣翕张,刚要说话,又止住。
“巫……不知道。”她别开视线,可怎么都太明显。
于是她干脆从床上下来,走到桌椅旁,撑着身子缓慢地坐下。
她拿起瓷白的勺子,转了一圈奶白色的粥。扑鼻的芬香四溢,可程远霭抿抿舌根,苦涩的口腔,让她仍旧没什么食欲。
于是她一圈圈的转着瓷白的勺子,将混合得不能在混合的粥,搅得散漫。
“远霭。”陆芜又这样喊她,声音轻飘飘的,好似带着绵长的回音。
程远霭手中动作一顿,她轻掀眼皮,好像看了陆芜一眼,又好像没看。
陆芜坐起身体,双手撑在床身边缘,她晃了晃双腿,忽的顿住,又开口。
声音显得严肃了些许。
“程远霭。”陆芜的语气听起来,好像生气了。
程远霭这才停下了手,抬头,略带迟疑地朝着陆芜望去。
陆芜面上没什么表情,眸光沉寂着,不知是真的沉寂,还是在最深的地方酝酿着毫无所觉的汹涌波涛。
程远霭开口,又哑然。
她没有发烧,只是大脑略感昏沉,浑身酸痛着。眼睛也好像酸着,稍有风吹来,就迷了眼睛,有泪被激出。
她叹气,又咽下,又叹气,又咽下。
她忍不住想,她和陆芜,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过去是否都只是她的一场梦。
“你不下楼吗。”程远霭思绪良久,还是只能问出这句话。
陆芜望着程远霭,她歪了歪头,披散的头发顺着肩膀落下,挲挲响动。
“我下楼做什么。”陆芜平静的反问。
“有人在等你。”
“谁。”陆芜应得极快,快到程远霭下一秒就脱口而出。
“巫湫。”
“……”空气好似寂静了一瞬,静到程远霭脱口而出的瞬间,就听见自己不平静的心跳,还有过急的呼吸。
[果然吃醋]
[从第一天记到了现在吧程老师。]
陆芜站起来,朝着程远霭走去。她伸手接过陆芜手中的粥碗,勺子在粥中搅拌一转,又舀了桌上另一个小碗里的泡萝卜,混合在粥里。
稍一晃,舀了一勺,轻轻一吹,递到程远霭的唇边。
程远霭没动,她甚至伸手想要自己接过来。
陆芜却稍稍往后收手,捧着粥碗不动。
“远霭,你觉得我是一个奇怪的人吗?”陆芜开口,没头没脑地问。
程远霭怔了一下,眉眼压下来,她迟疑。明明她才是那个奇怪的人。该放弃的时候放不下,该留住的,却什么也不做,任由要离开的她的一切都离开。
她从来不敢朝前看,从来都在过去里找自己。找来找去,哪里都是陆芜,于是她又开始找陆芜。
她才是那个莫名其妙的人。
“为什么。”她想回答陆芜不是,开了口又变成为什么。
陆芜又吹了一口手中的碗,她不知怎的笑起来。
“我没有想那样做的。直到晚上,我都没有想那样做,没有想要把你抢走,没有想过这样荒唐的戏剧一样的事。”陆芜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她声音放得缓慢。
“但是偏偏,晚上要出门的时候,看见你。”
“我就那样做了。没有丝毫的犹豫。”陆芜说着,声音变得哽咽,可她又不太想哭,歪过头去胡乱地将眼泪抹在手臂上。
“我太奇怪了。”
“太莫名其妙了……”
“……”程远霭怔愣在原地。
她迟疑陆芜和她一样的奇怪,又沉默着,笨拙着不知该说什么。
她唯有抬起手,用温热的指腹,轻轻蹭掉陆芜脸颊上淌着的水珠,落过的泪痕。
她望着陆芜的眼眸,沉默良久,开口却是:“姐姐。”
“楼上,有人在等你。”
陆芜抿着唇,她皱着眉,想将眼泪憋回去。
“谁。”她的嗓音摩挲,勾着轻巧的颤意。
程远霭压了压陆芜的眼尾,抬头,冷然的表情中,落下令人心颤的一字。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