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古勒斯在来回踱步。
他从收到佐拉的一封来信之后就这样心神不宁。
直到现在。
从房间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
打开一扇窗,又一声不吭地关上。
在扶手椅上坐下,没过多久又站了起来。
“噗嗤。”
小巴蒂笑出声。
“雷古勒斯,你像只恶婆鸟,红彤彤的,还烦人。”小巴蒂毫不掩饰他的讥笑。
雷古勒斯冷脸看着小巴蒂,这时才恢复些正常的他平日里常有的神色,只不过脸上还是一片薄薄的绯红。
关窗之后,房间重新让人清楚地感觉到这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气。
因为雷古勒斯最近的睡眠不好。
虽然他也没觉得那些草药可以帮到自己什么。
“你还要待多久?我说了我没空招待你。”他不耐烦地皱着眉,“到底谁更烦人?”
“赶我走啊?”小巴蒂慵懒地坐在在沙发上,身子前倾,“是谁请我来一起研究国外带回来的那些好材料可以搞出什么新玩意的?”
“那我也和你说了,我现在焦头烂额。”雷古勒斯依旧皱着眉。
小巴蒂耸耸肩,依然笑着:“没关系,你也不用招待我,看你这样挺好玩的。”
“……”
雷古勒斯很不爽。
“巴蒂·克劳奇。”
“好了好了,抱歉———”小巴蒂咯咯直笑,“原谅我看你笑话,只是你从来不会这样。而且居然因为女生的事情———”他摇摇头,说着抱歉但也没有一点抱歉的样子,“你真是可爱。”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壁炉突然燃起熊熊火焰。
小巴蒂眨眨眼,谄笑着说:“我错了,我真错了。”
雷古勒斯才不想理会小巴蒂这幅装模作样的虚情假意,他们本来也不算熟络,只不过兴趣相投还挺有共同话题。
虽然雷古勒斯确实如同小巴蒂所说的“从来不会这样”。
但他也确实恼火。
“说说吧,她写了什么让你这样失态。”小巴蒂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吹了吹冒着的热气,看它消散又重新升腾。
“……你懂什么。”雷古勒斯平淡地说着,坐到扶手椅上。
“我不懂?你在开玩笑吧,哥们!”小巴蒂大咧咧地说,“我只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感情上,这不代表我不懂女孩的那些事———”
“我是说她……”雷古勒斯重新打开手中像是一张简单的小字条的信纸,看着上面短短的却扰人思绪的那行字,“我说我跟她的事,你懂什么?”
他懂什么?
雷古勒斯认为他和佐拉的事,除了他们,没有人懂。
如果要他来描述他们之间的感情。
欣赏、喜欢、爱。
都不太对。
欣赏太表面。
喜欢太肤浅。
爱……
爱的意义太重了。
所以他看到那“最爱的人”才会这样慌乱。
想到这,他又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仔细一想,他从佐拉嘴里听到“欣赏”和“喜欢”的时候,也是一样乱了脚步。
好多年前纯血家族的宴会,年纪相仿的孩子总是自然而然凑在一起。
黛博拉和佐拉的关系特别要好,两个亲密的小姑娘在其中非常显眼。
雷古勒斯记得他从二楼的阳台偶然注意到楼下的两个女孩。他听到静谧的花园中,黛博拉有些酸溜溜地问为什么佐拉总和雷古勒斯一起玩。
佐拉没有一点迟疑地说:“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但雷尔还是我很欣赏的人。”
他记得她不假思索,记得她笑得明媚,记得她满眼都是亮晶晶的光,比身侧的红玫瑰还要耀眼。
而雷古勒斯低下头,偷偷欣喜。
后来,他们慢慢长大了。
有一天,雷古勒斯在丽痕书店听到了佐拉和埃丽安的交谈声。他们隔着一个书架,满满当当的书籍完完全全遮住了视线,但也不难辨认她们的声音。
佐拉说怎么都挑不到好的生日礼物送给雷古勒斯。
埃丽安笑着说这么大的书店没有一本书适合他吗?
佐拉固执地说就是没有一本最适配最完美的。
于是埃丽安故意笑着说:“你对我怎么不是这样?”
佐拉恼羞成怒地说:“真讨厌!偏要问!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他吗?”
而雷古勒斯鬼使神差般顺着声音的方向走,直到走出书架来到转角,看到佐拉离开的背影。
而今天,特拉弗斯家的猫头鹰送来信封上写着“Z·L·T”的信件。
打开一看,娟秀的字迹写着:
“如果你买这条新裙子送给我,那你就是全世界我最爱的人。”
这让一向沉稳的雷古勒斯吓了一大跳。
随着他跌宕的情绪掉落在地的还有那张被撕下的周刊。
雷古勒斯随之望去,目光就久久不能移开。
他真是不敢想象佐拉穿上它会有多漂亮。
想到这里,雷古勒斯慢慢站起来,从口袋中拿出那张他折得整整齐齐的杂志内页。
七岁的佐拉,说“欣赏的人”。
十三岁的佐拉,说“喜欢的人”。
十六岁的佐拉,说“最爱的人”。
而雷古勒斯,像一个幸福的哑巴。
他不是不善言辞,他是信奉多说无益。
而且他们之间一直很有默契,他们知道彼此多么珍视对方,也知道彼此为什么一直还没有给对方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