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潜迎着陆濛的目光。
陆潜从不好奇陆濛的敏锐,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他们更了解彼此了,哪怕大脑屏蔽了过去,身体的记忆与思维惯性却很难发生改变,就像是人不会因为失忆就忘记自己的惯用手,过去的他们就是这样地亲密。
陆濛说得没错,从小到大,陆潜都很难遮掩自己看向她的目光,有时候陆潜甚至会觉得陆濛就是他骨血里的一部分,构成了他的脆弱,拥有他所珍视的天真,哪怕他们最终离开了母胎成为了独立的个体,却仍然需要融合在一起才能使彼此变得完整。
那仿佛是一种生来的本能,就像没有人会理解一个十岁男孩独自背负着另一个与自己如此亲密而契合的生命时有多么庆幸,又会产生多大的畏惧。陆潜八岁开始学握枪,十岁时扣下扳机的手就不会再抖了,可每次从索娜菲的手里接过陆濛,动作都会不自觉变得小心翼翼。那样一个信任又依赖着他的小生命,晚上相拥而眠时,甚至会像小动物一样把脸埋在他的脖颈,有时候像只小猫,有时候又像一只小鹿。因为无法像其他Alpha与Omega一样凭借信息素互相感知情绪,他们很早就学会了倾听对方的心跳声入睡,并从一些与以往不同的频率中察觉到对方不易显现的端倪,譬如喜乐,也譬如偶尔的生闷气。
那个时候的陆潜希望妹妹永远不会长大,她无忧无虑,不惧怕一切,也爱着一切,他们的亲吻总是不掺杂任何情欲,仅仅是出于怜爱,或确认,像动物碰碰鼻子和蹭蹭脸,确保对方能知晓自己的存在。她把他当做哥哥、爸爸甚至母亲,从他身上汲取着别人无法带给她的完满,对于能够满足她这一点,陆潜也曾为此感到独一无二的庆幸。
直到他们长大,直到......那次易感期,陆潜才意识到不能再纵容自己索求这样的亲密,Alpha自私的占有欲于陆濛而言毫无益处。她生来是Beta,理应走出信息素的诅咒,获得Alpha与Omega无法拥有的自由。
随后女孩如他所愿般离开了,那一刻,陆潜觉得自己仿佛经历了一次抽筋剥骨的分娩,从而在一个寒冬中再次进入了漫长的失眠,最终看见她把自己折腾得浑身是血倒在他面前。
就像现在这样,一次又一次。
纯稚又残忍地逼迫着他做出回应。
这次他还能放手吗?
陆潜微微弯腰,额头抵上陆濛的额头,在对方执拗的目光中近乎自虐般,冷静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然而最终,理智败于下风,可笑的是他早已不是少年了,却又一次败给了Alpha那些可恨到近乎可怜的欲求。
“我爱你。”
陆潜认命一般,低声说道。
他们四目相对,陆潜漆黑的眸子在昏暗中显得明亮又冷静,如同一个失败者。陆濛的眼眶因为这样的承认而发酸发涩,直到陆潜的手指抚过她发红的眼角,她微微闭上眼,感受陆潜的吻落在眼帘。
“他们到底都对你做了什么?”陆濛闭着眼睛问出声。
陆潜的吻离开的时候,陆濛抬手揽住陆潜的脖颈,不让他直起身。
“做对继承人该做的事。”
外面狂风呼啸,冷霜被一层层打下,仿佛暴雪。
陆潜一边这样回答,一边顺着这个角度把陆濛轻轻抱起来,面对面,像抱小孩一样:“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陆濛两条腿勾在陆潜腰后,像长在了他的身上,安静地被陆潜抱到壁炉前:“我们有很多时间。”
陆潜坐在地毯上,一边抱着陆濛,一边把老旧的壁炉点燃。固体酒精很快就让干燥的松木枝起了火光,陆潜把陆濛被自己亲乱的头发梳到耳后,在一面橙光中感觉到彼此的半边脸被火烤得逐渐升温发烫。
“沈雁俞是一个可悲的女人。”
陆潜用这样一句话开始讲述。
陆濛知道沈雁俞是谁,比起他们的父亲陆百川,沈雁俞更像是那个低调的妻子,艺术世家出身,却在陆百川投身临床实验后放弃了自己的巡演事业,在背后为他打点公司。他们夫妻曾是意大洛斯上流社会口中夫妻恩爱的典范,为人处世不爱铺张、谨慎含蓄,沈雁俞不爱应酬,陆百川有时候参加晚宴都只带助理,众人只知道她与陆百川似乎是青梅竹马关系,两家住得一直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