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濛觉得这样不对:“但那不包括下城区。”
“包括的,否则你以为他们的工作是怎么来的?”陆潜像是一个老师,“这就是世界运转的规律,包括我们,吃的就是丛林法则的红利。”
不远处,林荫道也快走到了尽头。
从这个角度看,巨大而古老的砖黄色建筑物已经能看见大半,它悄寂地盘踞在那里,不知道已经看过了这个家族多少次兴衰荣辱。它看着那些野心家们吃血啖肉,一边吞食着城市的骨髓,一边又用残渣和肥料养活着它,不是出于施舍,而是一种近乎残忍的仁慈,代表着强者的残酷与聪慧。
陆濛觉得浑身冰冷,她想动一动,才发现手已经几乎抬不起来了,它被完全冻僵住,和她的思维一样。
她刚试图轻轻抬起一点,下一秒就被陆潜察觉到,他轻柔地握住了它们。男性Alpha宽大的手掌一只就能几乎笼住她两只,掌心的脉络紧贴着她的手背,输送着不明显的温度,毕竟他也同样被冷透了。
不知何时起,他们停止了前行,两人在林荫道的中间面对面站着,以一种亲密的距离。
陆濛没有为这样的肢体接触感到意外或紧张,或许是因为刚才对话里的信息让她潜意识要去找寻同类,她本能地渴求着现在有什么东西能温暖自己,于是目光顺着呼出的白雾看向面前那双灰黑色的眼睛。月光下它们安静地注视着她,带着兄长的慈怀,还有猛兽试图教会幼崽如何去面对自己眼中世界的残虐与爱。
陆濛在那样的目光下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捏碎了,酸软得一塌糊涂,她被里面的感情紧紧裹住,同时又为他们身处的位置而感到无力。
那是一种肉食动物怜悯草食动物处境的无力。
“我们不能改变它吗?”
陆濛望着远处的巨兽低喃。
“那被改变的就是我们。”陆潜弯下腰,和她轻轻抵着头低语,“就像吃过肉的动物基因里都会流淌着去不掉的欲望,我们就是这样的野兽。”
陆濛想起那天晚上,陆潜说——接受丛林法则,接受本性,这样不管你成为了什么,都不会痛苦。
在那时候的陆潜似乎就意识到了,有一天事实就是会令她如此难受,他给她打过预防针,让她能减轻吃肉的愧疚。
而或许是这些起了作用,又或者......是她本性里带着所谓的“上城区血统”决定了她的本能,陆濛感觉自己内心深处其实并没有什么愧疚感,比起痛苦,无奈好像更占上风。
陆潜缓缓抚摸着她的后脑勺,过了一会儿才把她拥进怀里。
他大衣上的味道此刻干干净净,没有雨的潮湿,也没有血的腥气,只有那条曾盖在她身上的毛毯一样的气味,是洗涤过的织物以及一股淡淡的广藿香。
不知道为什么,陆濛觉得这一刻的陆潜是带着些疲惫的。他抱紧着她,明明看上去是给她安慰,实际上陆濛却能感受到他的依靠,那是一种没来由的直觉,就像她同样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今夜选择下车和他一起步行。
如果她回来更早些或更晚些,这时候的陆潜或许已经独自行走在月光下。他会孤身一人,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哥。”
陆濛闭上眼,轻轻叫了一声。
陆潜“嗯”了一声。
没有诧异,没有怀疑,更没有不适应。
他们的心跳声在逐渐融合。
陆濛团在他的怀里:“哪怕没有记忆,我也能感觉到,我们就是家人。”
陆潜缓缓收紧手臂。
“这个世上,你对我而言最重要。”陆潜在阴影中看向前方,林荫道的后面是无尽黑暗,犹如深渊,“早在我们父母还在的时候,从你诞生、我第一次看见你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了。”
那是他的宿命,让他能接受并爱上自己的命运。
从她也睁眼回望他的时候,从她刚学会爬就会往着他的方向执着地挪过来,甚至连父母都看不见的时候,从他抱着她参加父母的葬礼,她轻轻用手捂住他的眼睛,替他擦掉那些不存在的眼泪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他们会是这世界上最亲的人。
她是专为他开,专为他关的独一无二的门。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