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主是王爷小舅子的小舅子。”辛晔无奈摊手,“打断骨头连着筋,我夸大些,几句枕边风就能把人吹倒,轻易得罪不起。”
辛晔生怕她反悔,忙道:“楼娘子,我也知事情难办,您愿意急人所急,不论结果如何,在下都感激不尽。早些年这家人还只是街边卖鱼的,因姐姐嘴甜美貌,在王妃跟前讨乖,很有些本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鱼跃龙门,那弟弟自恃有了倚仗,狐假虎威,放泼撒豪。我区区一个商户,况且……”
辛晔又叹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况且…他…他要娶我女儿。倘若我梗着脖子不卖给他家,而是卖给别人,行么?”
卖给甘家也得罪不起的人。
楼明月心下盘算:她自不愿以身犯险,但事关一个女子的幸福,若不伸以援手,岂非要悔恨终身?她认识的人里,有能与王爷抗衡的么?大抵没有。可她又该如何救辛家姑娘,好让辛老板别空欢喜一场?
楼明月脑中闪过一个人影,他会管么?她不确定。
“我尽力一试。”
“果真?”辛晔睁大双眼,“楼娘子,我问了几处宅行,都说办不了,我心灰意懒之时,姚小官人向我提了你。”
辛晔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姚仲端玉宇琼楼的楼娘子能耐大,他死马当活马医,姑且一试,竟真给他找出一线生机。
楼明月道:“您是仲端的朋友,也就是我楼明月的朋友。我替您想想法子,但玉宇琼楼毕竟势单力孤,独木难支,尽人事,听天命,还请辛老板不要抱太大希望。”
忽有一日,楼明月正坐在柜台旁盘算账目,卫杏雪冲进门,脸蛋通红,不知是被日头晒的还是被什么事给气的,楼明月边替她扇扇子边问:“谁惹你了?”
“我问她她也不说,反让我做了坏人,好没意思,我再不帮她出头。”卫杏雪扯过林韫,怫然不悦,“明月姐,你问她!”
“林娘子,发生了何事?”
林韫只低着头:“是我对不住。”除此以外再没说下去。
卫杏雪气不打一处来,仰面长叹:“她被人诬蔑偷了东西。库房丢了一盒燕窝,当时在场的几个人中,只有林韫无人互证,嫌疑最大。原本没什么,可林韫沉默不语,让人以为她做贼心虚。”
楼明月心里奇怪,一个人被误会,总归要替自己辩解一二,怎么林韫偏偏闭口不言?
除非她知道是谁偷的,有心包庇。
楼明月温声道:“林娘子,我知你决计不会做窥牖小儿,或者你另有隐情,或者要帮他人遮掩,心是好的,方法却用错了。”
卫杏雪“腾”的站起来,摇着林韫的肩膀喊道:“真的么?你快说!”
林韫一张嘴仿佛给浆糊黏上了,依然不肯吐露半个字。
“若你执意不说,即便赔钱平事,厨司也是去不得了,连我也无计奈何。当然,我绝不会令你蒙冤。只要你说你没做过,我便信你。”
“倘若那个偷东西的人这次没被抓到,难保她下次不会心存侥幸再度犯错,到时候你还能护着她么?林韫,你这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
楼明月软下语气:“若那小贼有什么难处,大家也并非铁石心肠,肯定给她想办法。况且,闹得越大越不好收场,你悄悄和我说了,我再和奚娘子说,保准不让你为难。”
人有时候会犯倔,认为对的旁人费尽口舌也劝不动一点。林韫到底年纪还小,心里转不过弯,不清楚其间的利害关系,需得逼一逼。
楼明月搬出林颂:“你不吭声,我只好寻你兄长来一问究竟。”
提起林颂,林韫脸上神情终于有了松动:“别,哥哥读书第一要紧,我的这些小事何苦去烦他。”
“嫡亲妹妹的事怎么是小事?同乡之间,人生地不熟,尚且该相互照应,何况至亲?你以为是谁让我来的?”
“我哥哥…他晓得了?”
楼明月根本未及告知林颂,她点头承认:“你们兄妹彼此关心,做什么要我这个中间人传话?你不讲,他反而心里不安,又怕自己多想,悄悄托我来问上一问。”
她清楚林颂在林韫心中的份量极重,继续诈道:“林娘子,你哥哥若有个知法犯法的妹妹,传出去,他的名声、他的仕途,会好么?你说对不对?”
“我…我……”
楼明月说完硬话说软话:“也是我不好,你既是我带去的,不论行与不行总该多关心你。若你不爱做那劳什子切菜的活儿,我便回了奚娘子,满汴京总有别的生计可寻,何苦自己为难自己?况且我让你做这个是为你开心的,才不是要你伤心的。我知道你心里有苦衷,我会帮你的,先前我不是帮过你么?”
林韫红了眼眶:“我家中大姐姐嫁得远,娘亲又去世得早,二哥哥虽待我极好,到底是男子,说不得一些闺阁间的体己话。偏我是个笨嘴拙舌、一竿子打不出两个响的闷葫芦,心里藏了好些话不知能告诉谁。你我非亲非故,你却能为我说出这样一番话,我心内实在感激。好姐姐,我能叫你一声姐姐么?”
楼明月听林韫讲她的身世,想起自己,物伤其类,不免对这个小姑娘生出怜惜之意。她摸着林韫的头发,轻叹一声:“你只别嫌我粗俗。”
“姐姐。”
林韫扑进楼明月怀中哭起来,将前因后果一一坦白。
“姐姐,若揪出贼手,她会是什么下场?”
“你希望她如何?”
林韫不忍道:“恪娘姐姐所为,实在情有可原。”
“放心。”
卫杏雪见她二人姿态亲密,忍不住酸道:“如今新得了个林妹妹,倒不需要我这个了。”
“怎么不要你这个?”楼明月将卫杏雪搂进怀里,伸出食指在她颊上轻刮一下,“像这样爱呷醋的小娘子,不单单只一位么?”
“杏雪,你哪里得了这么好看的耳环?”
她戴了一对银鎏金耳环,蝶恋花样式,衬得她颈间肌肤更为白皙光润。
卫杏雪偏过脸去,有些忸怩:“贵人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