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啦？把一具尸体拖进来干什么？这里可不是停尸间！”夏知尘一边受惊吓地往后仰着脑袋，一边大声斥责，尸体发间的一缕粉色却止住了他的嚎叫。

他望向前排的舒雨。

舒雨平静地翻着试题，一支黑笔在她修长的指尖旋转。她的脚边静置着温妍的行李箱。

夏知尘好似顿悟了，他的目光在尸体和舒雨间来回晃荡，最终盛放着这丝复杂情感的眸滲出了泪。

他知道这具尸体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舒雨没有叛离，他们是她唯一的归宿。

风无恙安放好尸体，赶往教室后门处。他听见广播里传出的全校通告：

“学生号30104，学生号30104，违反第五则校规：学生要严格遵守作息时间安排表。违者全校通告批评并记过一次。若全校通告批评并记过一次后，违者在十分钟后仍不遵守安排表，再全校通告批评并记过一次。”

“学生号30104三次记过，已被勒令退学。”

勒令退学？独自站在走廊上的萧忆想起风无恙曾说过的话。“学生卡上的信息决定了我们在监控眼中是谁。”而此时，我是30104，30104是我。换而言之……

我将得以无视校规。

他不愿相信，于是抬起了眼睛。被他所仰望的风无恙坦然一笑。

“你……把机会给予了我？”萧忆问。

“不是你，是你们。”风无恙纠正了他，“像你这般贪生的人，想必不甘在这里死去吧？好啦，别一脸呆滞的模样……顺便一提，你原本的话也没有错。”

他拉起萧忆的手，和他一起回到座位。一连串的全校通告使其他玩家均发觉端倪，奈何在规则的限制下，他们只能暗自思忖。

教室里安静下来，每一个人的脑中却嘶鸣着念头。

风无恙烦躁地写着字，宣泄在笔尖的力量硬生生撕裂开试卷。“我爱你”？不，这也太荒谬了，肯定是哪里出了错……我该怎么办？

原本此时的他该开始思量接下来的策略，可萧忆的一句话，甚至可能是随口提及的一句话，毫无预兆地把他内心搅乱了个彻底。他明白萧忆误以为自己会和温妍落入一个下场，遗言的用词自然更加直白，但用上“爱”这样的措辞未免太过头了吧？难道是指亲情、友情之类的爱？不，那样的话应该是“你们”，而非“你”。

果真还是爱的告白。

那你说了什么？“我爱你们”？你到底在做什么蠢事！他懊恼着。和他解释又解释不清，拒绝了他又会伤心，接受了自己又不怀有同等的感情……真是胡来。

老实说，从萧忆口中听见这三个音节时，他的世界崩裂了。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给予了现在想来堪称离谱的答复，他转眼便忍不住卸下皮囊，展露出雷动的心脏与滚烫的血液。他严重怀疑自己长久被压制的感性统统迸发在了最近几日。他的疑虑、他的焦躁、他的自责，若是持笔写下定然会被贴上“敏感”的标签。

他对此深感不安。

理性不应当被剥离……没错，舒雨说对了。他变了，变得疯癫且莽撞，简直像头由感情主宰的猛兽。这不是他所渴望的结果。

他必须要足够理性，足够强大。

被赐予幸存者的名额没有为萧忆带去解脱，反倒为他铐上了新的桎梏。有一个人活下来，有一个人就得死去。风无恙、舒雨、夏知尘……除非舒雨起死回生的奇迹再度上演，否则他余生都将活在深深的愧疚里。

紧攥着学生卡的手沁出汗来，他恨不得当即将它塞给坐在他前面的夏知尘，可他清楚那样做已没有意义。

即使真的有用，你也依旧会选择背负这份罪吧？

有一个声音对他说。

他从降生起便充斥着矛盾，就像这世上千千万万个人类。头颅里两种不够纯粹、势均力敌的情感，它们间的相悖造就自己注定痛苦的一生。

他恨透了这样的自己。

生存欲望什么的，负罪感什么的，最糟糕了。

夏知尘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舒雨身上，她看上去未被温妍的死干扰，仍在飞速地做编程题——这是夏知尘最擅长的学科，但他无心作答。绞尽脑汁地，他思索着温妍死亡的真正缘由。

他相信是舒雨杀了温妍。否则她不会如此平静。

温妍的存在干涉了计划的实施，或是她泄露了不该泄露的情报，所以舒雨杀她以确保一切正常？不，那样的话风无恙不会把尸体拖进教室。他自行否决。难道说……温妍的死本就是计划的一环？

他想起枪声与温妍的全校通告，想起随身携带的藏匿尸体的行李箱与刻意延缓的死者被开除学籍，心中终于有了答案：舒雨把温妍视作搬运尸体的工具，和储存可以保一人平安的学生卡的容器。

这就是第一场骗局。她制造了一张可以使持有者在最后一小时前无视规则的学生卡，而持有者正是萧忆。

至于第二场骗局，没有线索，连雏形也未曾露出，暂且只能拭目以待，不过它八成与自己或风无恙有关。

看来……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

30119懒散地打了一个哈欠，若再不活动活动，他没准会晕厥似的睡过去。于是他盼着时针超过数字八，扭头望了一眼时间。钟表显示现在是晚上七点四十五。

大差不差，是时候开干了。

他猛的站起，桌子碾过地面发出血肉被割裂的嘶啦声，惊动了在场十二名玩家。他们无需回头看去，因为他朝着讲台走来了。伫立在黑板旁的那张校规前，他笑得狂妄，整个面部连带着嘴角处的一道疤痕因亢奋而不可控地抽搐。

他伸出爬满血管且裹着血瘀的手撕下校规，揉捏成一团。

“哈，去他妈的规则。”

五指绷直，皱巴巴的纸团坠地，又被他用鞋底无情地反复碾压。

他疯了。

除了舒雨以外的其余玩家一致认为。30119过于反常的举止亦吸引了风无恙、萧忆、夏知尘三人的注视，他们从恣虐的思绪中短暂脱身。

他被这个世界逼疯了。

广播无法仍由他继续放肆，于是扯开沙哑的嗓子：

“学生号30105，学生号30105，违反第十则校规：严禁以任何形式侮辱校规与校领导。违者直接勒令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