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居然会是个人游戏。”夏知尘不知应喜还是忧。
“镜子迷宫是什么?”舒雨蹙起眉。
整个房间持久晕在惨白的光中……这里除了无边际的白以外什么也没有。天花板上那一盏盏灯明晃晃地照着,双眸泛起干涩,眼前的白色世界开始变得模糊。
萧忆眨了一下眼睛。
他看见自己。
没错,千真万确,绝对是他自己。
反应慢半拍地向后退去,猛的撞到一面墙上,伤口撕裂的痛楚让他如梦初醒。环顾四周,整间房里伫立着无数个自己,他们皆在左右张望。
镜子?他摸了摸墙壁,光滑的触感与镜中人相同的步调肯定了他的想法。所有墙都是镜子!好神奇!像个未经世事的孩童般,他抬起头来,望见天花板上的自己。就连天花板也是,地板也是!
地上一双眼睛盯着他的瞳仁。
惊喜没能持续太久,他很快发现其余三人均没了身影。不知道有多大的镜子世界里只有他一人和无数个镜中人。
“喂喂喂,四位玩家你们好!接下来将为您播报游戏规则。”
他又一次被机械声吓得哆嗦,可能是错觉,这次的机械声相比以往的有些许不同……它似乎更俏皮了些。
“玩家数:1人以上即可。”
“平均Winner数:1人。”
只有一人?不是个人游戏吗?玩家间有敌对关系的,我记得应该是单人对抗啊。萧忆愈发不安。
“You Win!:逃离镜子迷宫。”
“You Lose!:无法逃离镜子迷宫。”
“游戏规则:无数双眼睛望向你,无数双手扼住你的脖颈。你来不及逃了,喉咙无声,心脏狂响;你仍在狂奔着,喉咙嘶哑,心脏悬停。你听见了你看见了你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他们无处不在,他们即是真谛。”
“欢迎来到镜子迷宫!别忘了,在这里只有一条生路。尽你所能逃离吧!祝你好运!”
“本游戏中,请务必直视你自己。”
“游戏「镜中人」正式开始。”
一阵稚童的笑声猝然爆发,伴着喉间的狂喜萦绕了整个迷宫。萧忆嘟哝着:“停下,快停下。”他实在听不了这种诡谲的笑。声音延续了一会儿才消失,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规则中“只有一条生路”说明这个迷宫应该只有一个出口,结合平均赢家数是一人,估计一个人走出迷宫后出口将被关闭,但若我们同时走出迷宫,就都能活下去了。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和其余三人汇合。
他选定一个方向迈开步子,没走几步,额角便磕到了镜子墙的边缘。扶着红肿的伤,他伸出右手抚上镜子,摸索着前进。
过了几分钟,他放缓脚步。
眼前展开的是一副似曾相识的场景。
错乱林立着的多边形镜面,亮于镜面底部的一圈圈白色灯管,以及镜中人熟悉的站位,他确信自己回到了出发点——亦或是这个迷宫压根就是由一个个相同的块面拼接起来的。
他走向其中的一块镜面,伸出手来挽起袖子,露出满是绷带与血瘀的纤细胳膊。随机撕开一个绷带,尚未结痂的伤口开合着滲出鲜血。指尖轻点殷红,在镜面上涂抹出一个笑脸图案。
这样就可以了。他继续机械地往原方向赶路,走了大抵五分钟,又遇见那个场景。
没有任何镜面在狞笑。
还好迷宫没有无限循环,只是所占面积过于庞大而已。游戏没有时间限制,目前走下来迷宫也没有岔路口,哪怕不幸如我,按着钉死的方向一路走下去也总能和其他三人碰面的。他心里稳当了些,尚未出现任何可疑事物的环境也给了他安慰……不过带着伤走路未免有些疲倦。
又走了几分钟,他察觉倦意里还混杂着其他事物,例如疼痛。
他的确不讨厌疼痛,有些疼痛甚至还能赐予他某种莫名的难以抑制的爽感。但是,这种如数百只蚂蚁啃噬皮肉般持久侵扰身子的疼,是他怎么也无法喜欢上的。这痛感的来源究竟是什么?他越去感受,越觉得蚂蚁爬上了五脏六腑,体内升起一阵产生在另一个纬度的酥麻。
这种似痛非痛的感觉让萧忆浑身不自在,以至于开始渴求像那时一样更强烈的……
他眼睛一闭,跺着脚前进,身躯的震动总能抵消那种痛。
走着走着,他感知到疼痛的来源,还是伤口。即便在这个世界伤口愈合的速度异常快,可那些曾经恣虐过的疼还是会不可避免地再度横行。萧忆的视线落在手臂上的血痂,左手不听话地擅自伸出。
指尖抚上凹凸不平的皮肤。
好想撕,好想撕,可一定会流很多血,也一定会很疼……脑子生锈,罪恶的手指还是捏着提着剥离了那层血痂。望着血成股淌下,嗅着弥漫开的血腥味,感受伤口处一跳一跳的疼,他竟感到狂喜。
萧忆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
2
播报落下末音后,风无恙暗自思量:
规则中未曾提及时间限制,也就是说倘若找不到出口,余生都将被困在这里。而游戏形式是个人,也就是玩家之间无任何关系,看来,没有出口关闭一说。既然如此首要任务就是找到出口。
他刚踏出一步,又停了下来。
为什么会是人心游戏?
他与镜中人对视了一眼,心中瞬间有了答案。大概率是镜子里的人变得诡异之类的让人掉san值的劣质诡计,从那规则的用语也能看出这个游戏的设计师有几分稚嫩……但不能因此掉以轻心。
风无恙将左轮手枪安置于口袋内,朝前走去,余光瞥见镜子里的人影没有动弹,他早有预料地回眸。
镜中人扯开嘴角,冲他友好地笑了笑。
友好?这个词的确确切,那笑颜出乎意料的正常,和风无恙本人平日里露出的别无二致。难道还要做铺垫?无论怎样,目前还无事发生,抓紧时间找出口。他转过头继续前进。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身后镜中人在低语。
忘记?是啊,我失去了很多过往。虽说心中这般想着,他还是没有出言回答镜中人——当下还是保持谨慎为妙。
“不,我是说你忘记了自己。”
风无恙一怔。
“你在隐藏痛苦与伤疤,目的是什么?厮守你那不值一提的正义吗?”镜中人又问,“真是可笑,你分明连死亡的痛楚都无法共鸣。”
搞了半天不是掉san值,而是自己洗脑自己啊,这种程度都能失去理智未免也过于脆弱不堪了。风无恙完全没兴趣搭理,抛下他就走。
“别走了,这里没有出口。”
这句话倒是有点意思。风无恙停下步子,问镜中人:“那唯一的生路是什么?”
“杀戮。”镜中人一本正经地回答。
风无恙差点被逗笑了,但转念一想,以此作为逃脱条件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这个游戏的赢家数量不固定……果然他的怂恿尽是些无聊的小伎俩。于是风无恙选择沉默,加快步伐。
镜中人像个幽灵般飘在身后的镜子里。
两侧的镜面快速后撤着,好运使他不需试探即可找到无阻碍的道路,可走了足足十分钟,周围的场景毫无变化。苍白的灯光、数不胜数的镜子、空气中飘过的油漆味……所有的一切都叫他感到晕眩。
伴着重影的惨白冲至眼前的是一帧闪动的画面。
他没能看清,心脏却不知为何颤抖了一瞬。回过头来,镜中人正凝望着自己,那双湛蓝的眸恍若严冬里的海,照不到阳光的深处汹涌着暗流。
“我可以告诉你一切。那些不为人知的、那些痛苦的悲怆的、那些被刻意封存起来的记忆……只要你想,此时此刻都将灌输入你的头脑。”
不给风无恙拒绝的机会,他的感官被尽数剥离,随后弃于视角中那一个个与他毫无瓜葛的人身上。无数帧陌生画面在眼前疾速驶过,无数张陌生面孔在低语或是发笑,那些场景携着无数情结永无止境地侵袭大脑。
“这就是你真正的过去。请务必记住你的名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