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
林翠华心想着白天不是刚见过,却很自觉地不多问,只连声应着。
“坐吧,”沈昭宁冲她招招手,又给兰心使了个眼色,“林娘子怕是还没用晚膳,就在这里简单用些。”
林翠华顺从地走到桌前,扯着袖子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才小心翼翼地压住圈椅一角,仿佛其余的地方都插着针。
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被摆到桌上,她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子被勾得都钻了出来,却不敢动,偷偷斜着眼打量沈昭宁的神情。
“林娘子别客气。”
沈昭宁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她当即便扯开头巾扒拉进嘴里,没仔细嚼几下便咽进了肚。
似是想起什么,她噌地一下站起来,慌慌张张地往外奔,却被凳子绊倒,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她顾不得疼,赶忙把凳子扶起,揪着衣角手足无措地解释:“招娣,你爹他……”
“林娘子,我是沈昭宁,白天便说过的。”沈昭宁笑着打断,语气有些冷。
林翠华一怔,呆愣愣地眨眨眼,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怅然地点点头。
“哎,哎,招……不是……我男人差我出来买酒,我得赶紧回去呢。”
“不着急,”沈昭宁拉着她坐回位子,“望江楼里多的是好酒,待林娘子用完膳,我叫伙计给你捎两壶。”
林翠华这才安下心来,抱着碗狼吞虎咽。
瞥见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沈昭宁眼底闪过一抹不忍,暗骂沈四是个混蛋。
林翠华难得安生吃一顿热饭,一不小心便将肚子填得鼓胀,张嘴打了个响亮的嗝。意识到还有人在场,她慌忙摆好碗筷,连声赔着不是。
“对不住,对不住……”
“不必拘谨,”沈昭宁摇摇头,依旧笑着,抬手给她倒了杯茶,“喝口茶缓一缓。”
林翠华已经撑得吃不下东西,又不敢推辞,只得两手捧着茶杯,装模作样地吹上面的热气。
沈昭宁见时候差不多了,呷了口凉茶,漫不经心开口:“沈四对林娘子大概不好吧,你确定要在这种烂人身上耗费光阴吗?”
林翠华大惊,手里的杯子咚地一声落在桌上,暗黄的茶水顺着锦缎打湿她的粗布衣裳,留下一大片深色印渍。
“不是的,我男人他……他对我……”她胡乱摇着头,不知在解释什么,却无论如何也编不出沈四对她很好的谎言。
没错,沈四就是个烂人,她一直都知道。
意料之中的反应,沈昭宁并未反驳,只用那双沉静的眸子定定注视着她,嘴角勾起的弧度分明带着讥诮。
“姑且当你脸上的伤是自己摔的,不过你可以猜一猜沈四拿到那五万两银钱之后会做什么?”
林翠华不想猜,她自欺欺人地扯过头巾再次将脸整个包住,裸露在外的那双眼睛红得想要滴血,稍稍一转便有豆大的泪珠溢出来,淌进眼角的沟壑里,再被头巾尽数吞没。
“我不跟你说,我男人还等着我呢。”
她踢开凳子想跑,门口却被兰心死死挡住。
“你到底想干什么呀?你想干什么!”她快要崩溃了,哀嚎着质问沈昭宁。
沈昭宁却没放过她,近乎残忍地揭开她的遮羞布,“他会胡吃海喝,会嫖会赌,他不会对你好,说不定还会打死你,反正他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想娶几个媳妇就娶几个,想纳多少美妾就纳多少。”
“这些你想不到吗?你真的想不到吗!”
沈昭宁骤然厉色,林翠华被这一声吓得失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她像是株被蛀得只剩下一具空壳的枯树,只需初秋的一阵微风,便能将其拦腰折断,扑簌簌洒下满地虫粉。
“他是我男人……他是我男人……”
她丢了魂,木愣愣地重复着这一句话,泪水糊了满脸,她看不清东西,茫然地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啪嗒。
头巾承不住她的苦涩,泪珠顺着下巴滴落在木地板上。她一个激灵,终于惊醒,攥着胸前的布料嚎啕大哭。
“他是我男人啊——”
他是她男人,是她的天,她不能离开她,离了他,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只要再忍一忍,多忍一天,日子就还有盼头……
日子那有盼头啊!她看不见头!
林翠华总以为只要多干活,不去想,所有的苦就都能忘记。
可沈昭宁轻飘飘的几句话便告诉她,她忘不掉,她记得真真切切!
每一天,她过的每一天都像是在挨刀子,那些苦就像是一道道伤疤,永远地烙在她的身体上,她已遍体鳞伤。
她苦!她苦啊!
林翠华的痛哭何其凄厉,沈昭宁很难不动容,回过神来,不禁暗骂自己滥好人。
她仰头叹了口气,压下心头泛起的波澜,继续诱导:“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沈宗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