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管,”沈四直愣愣地挺着脖子,像只愚蠢的公鸡,“一分不能少,不然,老子就拿着户籍册去皇帝面前状告你不养亲爹!”
他把户籍册拿了出来,单手高举着,俨然一副无赖姿态。
但想起沈昭宁方才的威胁,他又心里没底,故作镇定地塞进怀里,膝盖一弯便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不给,我就赖着不走!”
“谁能一下拿得出五万两!”沈昭宁声音骤然抬高,一向平静无波的眸子此时像是能喷出火来。
混蛋!她真恨不得能杀了他。
沈四心里发怵,不敢接话,梗着脖子同她僵持。
“罢了,”良久,沈昭宁扶额苦笑,“三日后午时,到望江楼拿钱,不愿意就滚。”
一句话直接将沈四讨价还价的说辞堵死,他等也得等,不等也得等。
沈四只得答应,但还是没皮没脸地纠缠,“那也成,但你得先给我点零花钱,要不我这几天咋过?”
贪得无厌。
沈昭宁在心中狠狠唾弃了一句,烦躁地捏捏眉心,抬手向兰心示意,“给他。”
兰心很快从匣子里取出五百两银票,冷着脸甩给沈四。
沈四拿了钱当即换上一副奴才样,千恩万谢地喊着“贵人”“千金”,领着林翠华点头哈腰地出了琉音坊。
沈昭宁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端起桌上的茶盏遥遥一敬,笑得意味深长。
“珍惜你最后的快活日子吧。”
另一边,沈四拿着银票扭头便去了赌坊,还了赌债又手痒打了几把牌。
呦,今儿个手气好,不但没输还赢了不少,那不得再来几把。
他兴头大起,这一赌便是一整天,玩到肚子咕咕叫,才意识到时候不早,遂找了家馆子,点了一大桌子菜,吃得满嘴流油。
吃饱喝足,沈四便悠哉悠哉地回客栈,一路上都在盘算五万两该怎么花。
先买它个十处八处宅子,雇一堆奴仆来伺候,再买个酒楼,买个赌坊,想喝就喝,想玩就玩。
宗儿年纪也快到了,给他买个媳妇,买块儿地。
还有,把家里那个黄脸婆给休了,纳几房美妾。
这日子,岂不是像神仙一样!
沈四一想起就忍不住哈哈大笑,引得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看什么看!一群穷鬼。”他一一瞪了回去,大摇大摆地回到客栈。
刚进屋,他就看到林翠华在收拾地铺。他们只定了一间房,房里的床两个人挤着不舒坦,故而林翠华这几日都是睡在地上。
“回来了啊。”见他回来,林翠华小跑着上前伺候他脱鞋。
看着她那张蜡黄的脸,沈四只觉扫兴极了,自顾自踢了鞋翻身上床,恶声恶气地使唤:“去给我打两壶酒来,要好酒。”
这个点,沿街的酒馆早打烊了,哪里还买得到酒。
林翠华面露为难,小声恳求道:“明儿再喝吧,我一大早就去买。”
一只枕头迎面咋来,正好撞在伤处,林翠华哎呦一声,疼得直冒眼泪。
躺在床上的沈四没睁眼,也没动弹,嘴里的谩骂却是不停:“死婆娘,老子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是?买不着酒,你也别回来了!滚去大街上睡!”
这样的话林翠华听得已经麻木,她叹了口气,不再耽搁,裹上头巾出了门。
她没办法,只能挨家挨户地敲门,遇上脾气不好的还要挨几句骂。但他们都没有开门,无一例外。
她的身子骨早已经熬坏了,走了没几步路就开始腿疼,坐在店门外的石阶上大喘气。微凉的夜风吹得她直发抖。
眼前忽地踏入一双云履,她抬头,见是白天给钱的那个小丫鬟。
富贵人家就是不一样,连丫鬟都是穿着亮闪闪的绣花衣裳。
“林娘子,我家姑娘有请。”
她随着兰心来到了望江楼,都这个点了,楼里还灯火通明的。
原来是她去的地方不对,啊不,也许是人不对。
她暗自想着,亦步亦趋地跟着兰心进了雅间。
入门,满室堂皇。
脚下是绒面的织金芙蓉纹地毯,四周是雪白的墙面,正前方摆着一张宽大的檀木雕花方桌,其上的瓷瓶里插着几只不属于这个时节的绿梅。
她没什么见识,但也能看得出雅致。
矮几上的青釉狻猊香薰炉里燃着沁人心脾的冷香,月光透过半开的轩窗洒进室内,与暖黄的灯影交织错结。
林翠华觉得这里好像是天上的的仙境,不管怎样都不是她这种人该来的地方,她无端生出几分怯意,想逃。
沈昭宁已等候多时,见她进来,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