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之时,徐清才从舒徽学堂那回来。推开门,屋子里一片黑沉。
她叹出一口气,试图将身上的疲惫也吐出去。今日发生的事太多,她在太守府、舒徽学堂来回奔波,又一连审了好几人,确实累的不轻,但好在总算是有收获。
她先去耳房沐浴了一番,回到寝屋时,沈祁还没回来。
点上灯,她从桌案上抽了本书,倚在床头看起来。
字在眼前虚飘,徐清直愣愣地盯着一页,脑子里想的是该怎么和沈祁赔礼。
沈祁裹着一身冷气走进来时,她手中的书还停留在最开始那页。
门被打开,徐清听到动静回神,手上慌乱地往下翻页,余光却是止不住往外落。
人进来倒是目不斜视,仿佛没看见徐清这个人,显然还在生气。
他应当是回来前已去沐浴过了,身上的衣裳换了一身,一进屋就拿了本书,看样子是想像往常一般坐在床边看会书,当现下老位置做了个徐清,他若无其事地脚步一拐落座在桌边。
手上的书也不是先前一直看的那本,他便从第一页看起。
徐清心下纠结,不知该怎么开口,二人就这样各自沉默。
好半晌,还是沈祁先开了口,但为了让徐清意识到他还在生气,他可以绷着嗓子,硬声硬气吐出一句:“书拿翻了。”
他乍然出声,徐清一愣,后知后觉他是在同她说话,定睛往手上一瞧,密密麻麻的字全是倒的。
床榻那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窸窣动静,沈祁低着头,不经意的翻过一页,忍不住勾了勾唇。
徐清轻咳一声,将书摆正,若无其事地又翻了两页,没看进两个字,视线又往沈祁那落。
眼见他在偷笑,气血一下直往上涌,徐清觉得自己的耳根子都在发烫。
“殿下。”她冷静了些,放下书,不再偷瞥,而是认真地看着他,“你不生气了吗?”
沈祁闻言笑意一敛,身子幼稚地往一边侧,只留给她半张脸,“没有。”
“是不生气了,还是没有生气?”
是没有不生气。
沈祁暗暗腹诽,连他生不生气都看不出来,她明明不是这般粗心的人,只不过是觉得自己没错罢了。
这下他真的要气死了。
见他又成了哑巴,徐清心下微叹,将书阖上放在膝上,先起了个话头。
“殿下,今日再审完曾既元,云大人已经带人把广济寺封起来了,里头的僧人,还有吴屹,也已全部收押。”
她寻思沈祁是因为她瞒他使他身陷险境而生气,那她便主动说,左右道歉她实在有些难启齿,这般说沈祁应当也懂她低头的心罢。
沈祁又怎会不懂,但他仍是不说话。
徐清自顾自的继续道:“广济寺还有秘密,曾既元不知道,吴屹也说不知道,那些僧人闭口不言,今日审了许久,他们都不说,还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我想了想,不行啊他们都不说,那这个案子就得结了,可我总觉得不对,于是我就跟那几个僧人说——”
她清了清嗓子,刻意将声音压低了些,双手交叠在腹前,尽量还原她审人时的姿态,“殿下说了,如实招来者可免其性命之忧。”
“殿下的名头好用,那几个僧人还真犹豫了一下。我又道,若你们都不说,我们也查的出来,届时你们身上背了十几条人名,又不配合延误了结案,那可不是一刀抹脖子的事了,刑部有上百种酷刑,可让你们一一体会。”
说到这,她特意顿住,等着沈祁接话,但等了好半晌,沈祁就像座雕塑般一动不动,但徐清知道他在听,因为从她开始说话起,他就没再翻页过了。
她一个深呼吸,自己把剩下的话补上:“结果,他们还是,不说话,像个哑巴。”
意有所指,言语间颇有咬牙切齿的味道。
话音刚落,沈祁猛地阖上就翻了两页的书扔回桌案上,同时站起身往床榻走去,“就寝。”
徐清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绕过徐清躺在了里侧。
明明里侧是她的位置。
徐清嘀咕了一句,倒也没跟他争,自己默默起身走到烛火旁,弯下腰去,一手拢住垂下的长发,轻呼出一口气,房屋内霎时间陷入黑暗。
方重新直起身子,脑中不知怎的突然想起第一回去广济寺时碰见的那两个妇人。
又起的战事,离家参战的儿子,黑心的朝廷……
好像有什么串了起来,一个她自己都不敢想的可能浮现在心头。
她倏然转身,在黑暗中准确看向躺在床上的那道身影。
“殿下,我有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