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赶了十日的路,才终于到了舒州。
云思起与舒州太守早已接到消息,在太守府门外候着了。马车刚停下,太守立刻上前,抢在云思起前头恭敬地候在马车边,等着里头的贵人下马。
叶然此时正好撩开车帘,乍一见一横眉黑胡的中年男子挨着马车,吓得惊叫一声。
方才被她指使去街边买糖葫芦的宋阳从后头急急赶上来时,听见妻子的一声惊呼,赶忙驱马上前。
马蹄高扬起,马儿厚重的鼻息几乎喷在那太守的背后。他还没反应过来,宋阳却已经下了马,将他推开,扶着叶然的手将她带下来护在身后。
做完这些,他才面色不善地回头瞪向太守,“你做什么?”
太守有些茫然地抬手,一时不知面前的是哪位。他曾因要上报公事到徐府时见过徐清,并不是眼前这位女子的模样。
就在他有些糊涂了时,身后又响起一阵马蹄声,随之而起的还有云思起淡然的嗓音。
“见过静王殿下,王妃。”
太守脑袋左右转了转,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姗姗来迟的沈祁徐清二人,又看了看把妻子护在身后横眉竖眼瞪着他的宋阳。这才赶紧走到云思起旁边,一同向沈祁徐清行礼。
“吴大人怎么了?”
徐清翻身下马,先同太守打了声招呼,见他方才似傻了般的神情,一手拽着缰绳问了句。
“误会误会,下官以为马车里头是王妃,这才上前候着,不想吓到这位夫人了。”
随后翻身下马的沈祁一边摸了摸马头,一边点了句,“宋太傅次子宋阳。”
吴太守做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又向宋阳拱手赔罪,“原是宋大人和夫人,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失敬了。”
见宋阳不应,只低声安抚妻子,他垂着脑袋眨了下眼,保持躬身的姿势静默了一会儿后自己又直起身子来,谄笑地将一行人往府里迎。
“殿下王妃,还有各位大人们一路舟车劳顿,怕是累了,这时候也不早了,不如随下官移步前厅,先用过晚膳。厢房也已命人收拾妥当,待用完膳后,诸位可好生歇上一夜。”
“不必了。”沈祁摆了摆手,直问本次来舒州的目的,“你们抓到的人呢?本王要亲审。”
“这……”
吴太守面上犹疑,脚下的步子也顿了下来,好似沈祁这个问题抛得突然,让他实在为难一般。
沈祁压眉,唇边却挑起笑,“怎么了吴大人?本王不能审?”
“殿下恕罪,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吴太守躬腰,语调慌张,“是犯人昨夜畏罪自尽了,下官这也是……”
“自尽了?”
沈祁声调一沉,目光转向吴太守身后的云思起。后者轻拧眉心,微微颔首。
宋阳轻嗤,“一个犯人都看不住?难怪一年下来这种案子时时发生。”
吴太守的脸色一下变得阴沉起来,他侧头偷偷打量沈祁的面色,生怕沈祁一听这话直接怪罪下来,给他安一个治理不严,疏忽职守的罪名。
却忽视了沈祁身侧面色逐渐难看下来的徐清。
地方案件审完定罪后,需层层上报审核,最终至大理寺复核,无误后记入卷宗。
宋阳这番话看似只在嘲讽吴太守失职渎职,实际无差别讽刺层层官员敷衍塞责,草草了事。
而这其中,就有徐清她爹,江南总督徐峰。
她敛了思绪,眉目一转,看向吴太守,目光之中的凌厉之感甚然,“尸体呢?”
吴太守被这眼神看得心下一惊,立即应:“还在牢里,下官派人看着了。”
徐清下巴微扬,冷声,“带我们过去看看。”
吴太守揣手,谄着笑提议:“云大人今晨已与下官一同去看过了,确实是以头抢墙,流血过多而死。您瞧这天色也不早了,这人死了也跑不掉是吧,不如先去用个晚膳吧?”
已经走出两步的徐清闻言猛地回身,眉眼微弯地直瞧着吴太守,脸上却丝毫没有笑意,说出的话饶是在这初春时节,也让他背上乍然出了一层冷汗。
“吴大人若是饿了,可以端着碗去牢里吃。”
“王妃教训的是,办案要紧、办案要紧。”吴太守弯了弯腰,“殿下,王妃,还有二位大人随下官来。”
地方大牢狭窄脏污,空气里混杂着微弱的血腥气味和经年不散的馊味。
一行人挤进逼仄的牢房中,皆有些施展不开的局促。
那名犯人仰面横躺在稀疏的茅草堆上,旁边的侍从揭开犯人身体上的白布。
徐清的视线从这名犯人脑门干涸的血迹开始一路向下扫,扫过他脖颈处有些青紫的痕迹时,她眯了眯眼,想蹲下身凑近些好看得清楚。怎料膝盖刚动了动,就被身侧的沈祁一把捞住。
她侧头,拧眉不解地看向他。
沈祁睨了她一眼,放开手,“别凑那么近。”
说罢,他自己倒是蹲下身去,抬手拨弄那犯人的领口,指尖在拿出青紫的痕迹上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