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珣奕刚出了个声,廊下又小跑来一丫鬟,凑到钟芸熙耳边,急急道:“娘娘,崔良媛喊着肚子不适,要请太医来。”
钟芸熙眸色冷然下来,淡声吩咐:“看住她,我稍后过去。”
待那丫鬟再次跑远后,她抬首看着钟珣奕担忧的面庞,无所谓地笑笑,而后转身朝徐清抱歉道:“原以为是个空闲日子,没曾想还是有意外,今日招待不周,对不住徐四姑娘。”
“无妨。娘娘先忙,改日得了闲,可以一同去城郊,想来那儿的景色也是万分不错的。”
钟芸熙扯了抹笑,不似方才那般神采奕奕,“阿兄,你替我送送徐四姑娘。”
钟珣奕没再说什么,只对徐清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一前一后走出盛王府。
后头的钟芸熙目送二人离开的背影消失在游廊转角后,木着张俏脸往内院去。
门外兰府的马车已候着,徐清福礼准备拜别,钟珣奕抢先开了口:“娘娘命我送徐姑娘,恰好顺路,一道吧。”
话至此,徐清也不好拒绝,只是钟府在崇仁坊,兰府在永崇坊,说是顺路也是徐清顺了他的一段路。
钟珣奕翻身上马,伴在徐清的马车旁。
“钟公子可是在忧心娘娘?”
徐清自那日万寿宴听钟珣奕那句“我亦不想”想起了远在江南的两位兄长后,便对这钟珣奕有了几分好印象,如今见他眉宇间的愁意太重,将剑眉都拧成了结,便忍不住开口。
钟珣奕闻声回了神,偏头看向徐清,抿了抿唇,思绪几番拉扯,没答话,却是道:“钟某有一问,想请徐姑娘解惑。”
徐清微微侧首,眸色明亮清澈,一如那夜她回首望来的目光。
“钟公子请说。”
“万寿宴那夜,你为何说钟家,”钟珣奕顿了下,接下来几个字说的有些艰难,“卖女求荣……”
徐清有些诧异,脑中却已浮现那日情景。
万寿宴与秋猎时间近,为节省开支,皇帝下了旨令礼部每年的万寿宴不必大办,话虽如此,但皇后筹备时需要忙的流程却也是一个不能少。
丁枣儿看重钟芸熙,几乎把所有事由都交给了她,她和阿姐,还有另外两位王妃也就走了个过场,丁枣儿没让她们真的经手。
那日是她领命进宫,丁枣儿让她送份礼单去给钟芸熙,彼时钟芸熙正在查看万寿宴那日要准备的菜品。
徐清还记得那时她面上的疲惫和木然。
不等她拿着礼单上前行礼,就听见钟芸熙身旁的丫鬟心疼地劝钟芸熙歇一会儿。
钟芸熙没听,只淡淡道:“我若今日不做完,明日就得挨母后一通训。”
“可这些做完了,皇后娘娘也不会赏您,明日还会有更多的活。”丫鬟心疼的抱怨,“真不知老爷和大公子怎么想的,非逼着姑娘嫁进盛王府,那盛王……”
“住嘴。” 钟芸熙轻斥,“说什么混账话?这儿可是在宫里头,不怕掉脑袋?”
那丫鬟有些委屈,轻吸了下鼻子,闷声道:“奴婢就是心疼娘娘,整日不是在宫里忙,就是在府里累,还落不着好,这日子真真是比黄连滋味还苦。”
这回钟芸熙没再斥她,只是垂眸轻叹,“他日若得脱身法,便是生吃黄连苦也是甜。”
马车微晃地穿过朱雀街东第四街的胜业坊,驶进崇仁坊。
钟珣奕自听完徐清的话后便一路沉默,徐清怕他心中忧愁更重,撩开点布帘,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只是视线望出去,正瞧见沈祁与宋阳并肩从宋府走出来,宋阳身边还跟着个美妇人,正是宫宴那日还神色萎靡苍白的叶然。
今日再看,面色红润了许多,想来心中郁愁散去不少。
这般想着,那边正与宋阳说着话的沈祁忽然偏首望来,两厢目光相撞,徐清率先放下布帘。
马车转过这条巷子,驶出一段距离后,便瞧见了钟府的牌匾。
“钟府到了,钟公子再不必远送。”
徐清轻柔的嗓音唤回了钟珣奕的神思,他抬头一看,才恍然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就骑马跟着徐清的马车走了,他本想先送徐清回兰府,却不想先被徐清送回了钟家。
“钟公子也不必太过忧心,王妃娘娘很得皇后娘娘看重,想来只是事多压身,心中烦闷才会说出那般话,我那日之言也有些过了。
钟珣奕听出了徐清的慰抚之意,笑了笑,“该是钟某向徐姑娘赔罪才是,是钟某吃醉了酒先冒犯了徐姑娘,还望徐姑娘不要怪罪。”
“那便扯平了。”徐清轻点了下脑袋,唇角噙笑,落了帘子。
马车往前继续行驶,钟珣奕驱马不自觉跟了两步,遥遥听见徐清那句“钟公子不必送了”才停下了步子。
徐清回到兰府时,徐妗和栖枝都还未归。
她进屋刚取下一支发簪,便听见屋后传来极轻的动静,有些熟悉。
她起身推开窗,果不其然见到沈祁一身长春色窄袖长衫,玄色绦带束着劲瘦的腰身,眼见徐清,便双臂环于胸前,一条长腿微屈,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那棵桂树下。
一双看向徐清的眸子里盛了些探究,又有些幽怨。
徐清一手横在窗棂上,一手撑在脸侧,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四目相对,徐清微扬眉梢,弯唇一笑,“殿下很喜欢翻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