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辰时过半了,外面却还是一片昏暗,看上去阴沉沉的,与此时的平安客栈里的氛围如出一辙。
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杜成县,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前来围观之人却寥寥。
就连已经收到消息的杜成县令也迟迟没有派人前来,纪娍已经看出来了,那位县令大抵是要等这些祭司祭长有了决断之后才会出面……
几个时辰前才死里逃生的女孩子们还穿着红色的祭衣在大堂里面站着,愤怒着。
而从木楼出来的那几位此时并不知晓真实的情况,她们只以为整幢木楼以及里面的人都如此刻正靠在楼梯上休息的那位讲的那般已经成了灰了,一时之下竟有人掉起了眼泪。
原本躺在柜台上休息的那两个孩子也已经醒了过来,她们昨日本就受了惊吓,又加上一醒来看见的就是这般陌生又古怪的场景,也忍不住哭了好几回了。
纪娍心里不忍,催促着那些祭司祭长让他们遵照着湖神的意愿立刻做出废掉湖边祭的决策,也好让这些女孩子能尽快回到家里,回到家人的身边,也好让这场已经持续几十年谋害人命的陋俗能在此刻此地被终结掉。
“这些不是真的……”那位姓郭的主祭司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不是真的?如今那人都站在我们面前了!”几位祭长指着楼下,声音里满是恐惧。
主祭司沉默不语,但是没过多久他就想到了抓那些仆手来问问,看看他们有没有亲眼看着那些姑娘沉湖落崖。
陈巫公应声回屋子里拿出了今年招募的帮役名单,颤抖着双手把名单递了过去,那位主祭司一打开名单就大叫着将名单扔了出去:“这些人……这些人……”
他指了指那些悬着的白布条,又指了指地上的名单:“那些人……怎么会……”
“这些人?那些人?什么意思?”陈巫公故作疑惑地捡起了那张名单,然后也同他那般大叫着将名单扔了出去:“我……我当初招的……并非是这些人……”
“这名单一定是有人给我换了。”
赵香儿叹了口气,幽幽地开口:“也不一定是人换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意思,你们心里清楚。”
“如今湖神已经走了,那些姑娘自然也就自由了,湖里又黑又暗的,远不如这人世间漂亮……”
“你是说……这名单是……是她们换的?”那些个祭司还有祭长早已失了魂一样说不出话了,可这些问题必须要有答案,于是作为内应的陈巫公只能自己开口问。
赵香儿笑了笑,没有回答。
“不,这些都不是真的……都是骗人的,我祖父说了这世上没有湖神,那湖神当初只是我曾祖随口胡诌的,是他为了喝酒胡诌的……”
“随口胡诌的……就为了这么一句随口胡诌的话,就为了喝那两杯酒……”
“也是说,你们郭家人明知这事情是假的,可还坚持做了下去,而且一做就是这么多年?”
“那些姑娘都已经死了,就为了这么一句随口胡诌的话死了……那可是上百条人命啊……”
“你们就不怕遭报应么?”
听那位郭祭祀说到这些,在场的所有人都诧异不已。
不过是馋酒无赖随口胡诌的一句话便能让人奉为圭臬,几十年如一日的为此出钱出力,建祭堂造祭台摆祭桌。
人又怎么可以蠢到这个地步,仅凭着一次巧合就可以为此心甘情愿地背负上这么多条人命……
而对纪娍来说,这真相太过荒谬,荒谬到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做何反应,可这世间荒谬的事情又何止一件呢?
就比如现在,她明知道湖神是不存在的,可是为了让那些与她共行此事的人安然脱身,她还是得想尽办法让眼前那些人相信湖神确实是存在的。
“郭祭司,我看是你在满口胡诌吧?”
“若是湖神不存在,那今日这事,你又该做何解释?”
“那份名单又是被谁更换的?”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了看那十二位祭长,那些祭长正在为自己与鬼魂共度了一整晚而神不守舍魂不着体,她指着他们接着向郭祭祀问道:“若是不存在,便是那些祭长也说了假话,难不成郭祭司是在告诉我们是那几位祭长做下的这一切?”
“是真的,我们昨天晚上都看到了。”
“才一眨眼,那孩子就不见了,我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就连话也说不出来,冷汗一股接着一股……”
“我也看见了,就是真的。”
“若是郭祭司没有神力应对那些鬼魂直说就是了,何苦找什么曾祖为了喝酒才胡诌的理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