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男子点头,走到君夫人面前,伞缓缓抬起三分露出一张清绝的脸来,君夫人刚想开口,小丫鬟先叫了一声:“我好似见过你。”话未说完,被另一个丫鬟拉了一下衣角,这才意识到是在船上放肆惯了,此刻也敢插主人家的话。
幸好这两位脾气都好,不会捏着这个说事,灰衣男子只是笑笑,倒是君夫人先开口:“有幸谢大郎亲自远迎。”
“有朋自远方来。”
两人一笑,熟悉感迸发,毕竟是多年书信交流,关系未曾远到哪里去。
谢大郎,小丫鬟像听见了什么鬼话,晴天霹雳一样,怪了,这世上还有哪个谢大郎,莫不是洛川谢氏,谢云?可是小姐什么时候和这位爷有交情。
这事还要追溯到三年前,说来也是巧了,那次揽胜楼约架之后,君晏就开始关注所谓武林。她自小出身江湖名门,养在气度极好的外祖一家,因着是个女孩,平日里在自己家教教功夫就算了,但是要说什么有关事宜,君晏其实并不清楚。
此次是借了谢云的话,对君家的掌事权上了心,君天临和李文都是满脑子武术的武痴,武林的一众事务就暗地里落到君晏手里,大家明面上讲究一个侠义,但实际上被放逐的暴力合法权只能滋生罪恶。
君晏也隐隐明白,当时谢云选择的意义。杀了一个李如佛不算大事,灭了君家给应许报仇也不算难事,可是这天下还有许许多多的李如佛和应许,死了一批还会再滋生一批。
谢云给的解决方案很粗暴,等到手里有一众军队,直接先杀一批,不管什么人,杀绝了,就会出现新生力量,而新生力量,是最容易被洗脑的一群。
君晏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叔伯子侄走向陌路,如今若要熄了谢云的心思,那就只有改变武林一条路可以走,而武林的导向,自然就是武林盟主。
这几年通信,君晏也不是傻子被谢云糊弄,明白这就是谢云下得套,谢云也不想这么耗费心力灭绝一批,就是引着君晏上贼船。贼船已经上了,本来就是做的好事,君晏也不纠结,顺着谢云的意思已经洗掉了一批武林上的势力,两人合作很是愉快。
君晏也没有来京的必要,但是事情做的多了,手脚再干净都得沾点血,这不是,被人闻着腥味儿找上来了,一群人打着盟会冤枉好人的名头闹上了水云间,要个说法,毕竟前盟主和先盟主都在这里,你们说你们不知道,你们凭什么不知道?
李文和君天临被架的苦不堪言,他们也不能把君晏供出去,说这事都是一个非盟主的女子做的,那你这盟主的威信到底有几分?
谢云当然有办法,本就是她惹的麻烦。这第一步,就是要君晏放权,反正谢云今年要行冠礼,难得的大事,不如请自己说合作伙伴来洛川散散心。
但是谢云,是个纯纯黑芝麻馅儿,按陈胤骞的话,“你们的郎君,不见兔子不撒鹰”。她能主动开口邀君晏入京,怎么可能单单是散心这一件事。
谢云领着君晏一行人上了马车,待坐定,外面随行的不语对翠微说:“洛川谢氏,第一世家,这马车,寒酸了些吧?”
翠微狠狠一皱眉,小姐给她取名不语,怎么就还是这么多话,这明显是暗地里的会面。
马车内君晏摘下遮帽,谢云递上一杯热茶:“君姐姐,您尝尝。”
君晏接过热茶,用另一只手挡着,喝了一口,临川云岩茶:“谢大郎有心了。”
谢云只是笑:“姐姐今日进京,恰好赶了饭点,这码头旁有一好味楼,今日便我做东,带姐姐尝尝洛川特色。”
君夫人,君姐姐,姐姐。
这谢大郎倒是会套近乎,君晏心里想着,嘴上也没制止,不痛不痒刺了一句:“我还以为你在洛川领了官职,忙的脚不沾地,结果还是有闲情雅致。”
“姐姐这可是冤枉我了,这办学院,编律法,哪一个不是耗时耗力的事?今日难得告了假,怎么姐姐还这样说,真是令人伤心。”
玉面郎君泫然欲泣的样子冲击力还是很强的,君晏恨不得掏心掏肺哄一哄,按捺了两下,告诉自己谢云就是这种死样子。
话头一转,换了个话题:“我听说洛川说书人的故事极为有趣,这好味楼里有说书的吗?”
谢云点点下巴,性子上来,又要酸几句,本来这性子就这样,熟人面前多嘴几句,近几年在朝堂上和一群叔叔伯伯打嘴炮,不好直说,这阴阳怪气的本事见长:“姐姐倒是不心疼我了,净是想些不相干的娱乐玩意儿,想来,我是不重要的,来洛川,见我也是顺道的事了。”
君晏和谢云相识多年,虽未见面,这性子平日书信里也窥见三四分,今日见面,视觉冲击力更强,颇有些无奈。不熟悉时还是端方君子的样子,信上写的话倒是一年比一年露骨,君晏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是把谢云当弟弟看,奈何李文也是醋劲大的,若是知道自己和谢云这番交流,怎么也洗不清,反正是暗地里结盟,索性一股脑全瞒了下来。
此刻谢云在马车里装着病兮兮的语气说话,君晏忽然就感觉有几分心虚,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