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最终是方顾打破了沉默。
旁边的人窸窣一阵,没走,反而学着方顾的样子仰躺下来,手枕在脑后,抬眼看着同一片星空。
“我陪你。”清隽的声音里透着朦胧的雾气,像是雪山巅上的冷泉。
“随你。”
第二日,七点。
泼墨油画般的绿林里,四粒蚂蚁小人穿山跋水迎着第一缕光在绿画布上走出一条斜线。
十二点,天上的太阳如同火炉一样势要把人的脑袋烤熟。
后颈上的毛孔如贝壳一样煽动,淌出汗,将黑色的尼龙布料打湿。
方顾摸了把脖子,水珠粘在燥热的掌心上,胳膊一动,甩出一手的热汗。
岑厉垂眼盯着手掌上的一块金色圆盘。
圆盘只有巴掌大小,瞄金绘紫的转轮上摹画着一只精致的小龙,龙口吐出一粒小珠。
岑厉的手腕轻动,那龙珠便也跟着颤颤挪动,最后指向绿林的一处方向,便定住似的,不论那只拖住它的大手如何转动,都不再偏移分毫。
“那里便是出口。”岑厉头也不回地说。
背后的脚步声停住。
方顾轻轻“嗯”了一声,眼睛往下瞄,却只瞧见了一晃而过的灿烂紫金。
“这是定位盘。”刚揣进兜的圆盘又被掏了出来,像朵花一样摊开在白玉一样的掌心里。
“嗯。”方顾慢吞吞点头,墨黑的眼珠里映出一条小金龙。
金龙顶着紫冠在圆盘上游,撞到了岑厉的尾指上,像是给那截葱白的指头扣上了一只戒指。
“小东西倒是挺别致的嘛。”方顾唇上扬,声音里透着不明显的笑意。
岑厉手掌一收,逮住金龙的尾巴重新揣进兜里。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太阳下山前我们就能走出这片雨林。”岑厉的声音依然清丽如霁雨,他盯着前面那片绿油油的密林,脸上露出笑意。
“走吧,”方顾朝着他的猴儿们大手一挥,“穿过那片林子,我们就能回去啃面包了。”
“队长,”汪·准毕业生猴·雨举手,“我回去能申请吃一块小蛋糕吗?”
汪雨咽了口口水,左手举起来,拇指和食指间拉开一条短线:“小蛋糕,就这么小的。”
方顾唇角勾起:“可以啊。”
“还有我!”贴着汪雨的耳朵窜出来另外一只手。
陈少白将汪雨举在半空的食指扯开,两根手指头中间的“皇帝的蛋糕”变大。
陈·骚包猴·少白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金丝框眼镜,投给方顾一个邪魅的笑:“我要大蛋糕,榴莲味的。”
“好啊,”方顾笑得越发灿烂,突然之间竟从残暴魔王变成了许愿树老人。
“你呢,想吃什么?”方·端水猴王·顾贴心地关照每一个人。
岑厉沉默两秒,蓝眼睛突然闪了闪:“一颗烤土豆。”
方顾眉头跳了几下。
“行。”
“行不行啊?行不行?”陈少白晃着汪雨的袖子,喋喋不休地问,“小雨,你就把那根冰鹿角借给我研究研究嘛。”
汪雨不语,只一味的埋头快走。
“小雨~~”
耳朵边上甜得发腻的嗓音冲进天灵盖,恨不得将汪雨的脑壳掀了。
“陈哥。”汪雨停下来,转头,将脸颊上的两坨殷红对准陈少白。
他目光坚定,深呼一口气后,作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十分钟后如果能走出雨林,我就把冰鹿角送给你。”
“嗯哼?”陈少白唇角一勾,眼睛瞥了瞥周围,随后露出势在必得的眼神。
他冲着汪雨伸出右手,小拇指勾起:“拉钩上吊……”
“谁变谁是狗。”汪雨熟练地接上下半句,也伸出小拇指,勾着陈少白的手指晃了晃。
他还真就不信,走了几天都没走出去的这片雨林,恐怕再来十个十分钟都走不出去。
可只过了八分钟汪雨就想变狗了。
在距离他们不过百米的地方,一辆越野车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半个月时间的洗涮,成功将那辆军绿色的越野车翻新了一遍。
坠满花的树藤把汽车外壳缠满,四个轮胎扎进土里,纤细的草从轮胎的缝隙里穿过,整辆车似乎已经要被雨林同化,也成为它的一份子。
“这是……我们的车?!”汪雨瞪大了眼睛,他仔仔细细观察,眼中的不可置信一点点变为狂喜。
“就是我们的车!”
“我们出来了!出来了!”
汪雨发狂大喊,游荡了一整月的心到了此时此刻才终于平稳落地,劫后余生的兴奋刺激得他眼眶发红。
不知不觉间眼角堆满了泪,汪雨吸了吸鼻子,用手背去擦眼睛。
他身体里的水不是已经被太阳蒸干了吗,怎么还能哭?
汪雨一边擦眼睛,一边胡想。
可是那眼泪似乎有心要和他作对,汪雨越想擦干净,便越流得汹涌,像发大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前几天他快渴死的时候流不出来?
“别哭了。”肩膀被轻轻碰了碰,一片泪花朦胧中有一张柔软干净的纸巾递到了他面前。
汪雨伸手接过,干涩的嗓子里挤出几个抽抽搭搭的词:“谢、谢谢。”
陈少白骚了骚头发,对面前梨花带雨的小太阳起了一丁点的怜意。
他大发慈悲:“好吧,那根冰鹿角算我借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