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少白一时唏嘘,谁能想到半小时前还把他们追的屁滚尿流的“蛇神”居然会被一片小小的沼泽地收了命。
方顾上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装着蛇神血液的针筒递给陈少白。
“你快救汪雨。”他冷淡地说着,但谁也不能怀疑那话里的赤忱和真挚。
陈少白接住,一路快跑到一颗巨大的树下,他把汪雨放在树下了。
两只膝盖重重磕到泥地上,陈少白没顾上膝盖传来的钝痛,手忙脚乱地从医药箱里翻出另外一只干净的针头。
他看着汪雨深吸了一口气。
闪着冷光的针头分毫不差地扎进汪雨胳膊上的动脉,陈少白按在针尾上的拇指缓缓向前推动。
深蓝色的空气塞一点点将血液注射进青色的血管里,很快,针筒见了底。
陈少白拔出针头,有几滴鲜红从针眼里溢出来,在汪雨青白的手臂上流下一条血线。
陈少白立刻用纱布将血擦干净,眼睛始终盯着汪雨的反应。
“怎么样?”方顾走了过来,从上俯看汪雨。
从汪雨昏迷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他的嘴唇泛着淡淡的乌紫,那张少年蓬勃的脸变得青白憔悴,生出了死气。
陈少白听到方顾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嗓子里冒出蔫哒哒的一句话:“起效果至少还需要半个小时。”
可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去掀汪雨的眼皮。
两瓣纤薄的皮此时却沉得像铁,长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好像粘着胶水。
陈少白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挑开,汪雨的眼膜依旧炭黑,和中间浑圆的黑眼珠融为一体。
没有好转的迹象。
陈少白微不可查地叹气。
“从理论上来讲,病毒之间的吞噬要在细胞作用后的一定时间内才会有所显现,再等等吧。”岑厉的声音斜斜插进来。
方顾抬眼看他:“怎么样,那东西还有活性吗?”他指的是他从蛇神脑袋上割下来的一小节肉触须。
岑厉点了点头:“我已经将它妥善放在冷冻箱里了。”
陈少白见岑厉朝着他走过来,两只脚迈开小碎步,给岑厉让开一个位置。
岑厉走到汪雨面前,弯腰,朝着汪雨的额头伸出一只手。
手背上的温度在一点点升高,岑厉的眉也一点点蹙起。
“体温升高是正常的反应,”陈少白及时解释,“这只是第一步,后面可能还会出现抽搐、吐白沫等一系列的生理反应,但这些也都不是最关键的。”
陈少白停顿了片刻,目光沉沉地看着汪雨,最后道:“最重要的是24小时之内他能不能醒过来。”
陈少白话说得直白,方顾和岑厉都听懂了。24个小时,是汪雨不变成傻子的最后时限。
“听天由命吧,我们该做的也都做了,”岑厉的声音里带着无奈,他拍了拍陈少白的肩膀安慰,“至少你保住了他的命。”
陈少白低垂着眼一语不发。
“好了,我们先找一处地方扎营,一切等汪雨醒来后再说。”方顾的声音打破了笼罩在四人头顶的淡淡哀愁。
月明星稀,薄薄的银色月光从一望无垠的天穹上倾洒下来,落到挂满翠绿的枝头。
一只彩雀抖了抖翅膀,夜风里遗落的冷露在羽毛上滚了几圈,汇成一粒水珠滴下。
猩红的火舌卷起热浪将木头架子上的一口铝锅烧得通红,锅里煮沸的水冒起茬茬白烟。
一滴水珠掉到锅里,马上变成白雾升腾。
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抓起一把野菜丢进了锅里。
沸腾的白烟卷起青菜滚到锅底,很快将白水洇染出绿色。
方顾从拾来的树杈上掰下一根小树枝,将上头的绿叶子剔掉,充当筷子伸进锅里搅了搅。
丢下去的野菜叶子已经烂成了泥,细碎的绿色像豆泥一样黏在根儿上。
方顾看也不看,五指像个铁钩,又从旁边抓了一把野青菜丢进锅里。
这次他没再搅,将筷子放到锅上,转头朝着不远处的帐篷看去。
正巧,帐篷被人撩开,岑厉从里面走了出来。
还没走近,岑厉就冲着方顾摇了摇头。
方顾敛下眼皮,沉默地转头,重新拿起筷子伸到锅里搅。
距离给汪雨注射带有病毒的“蛇神”血液已经整整过去了八个小时,
这八个小时里,他就像是一具没有腐烂的尸体,除了在刚开始的半小时内他的体温骤升又骤降,除此便再没有其他的反应。
岑厉挨着方顾坐下,冰凉的五指张开,凑到了火苗前。
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岑厉:“汪雨虽然还没醒,但他体内的食梦虫已经失去了活性,陈少白说要不了24个小时,他就一定会醒。”
“嗯。”方顾淡淡应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说完岑厉也安静下来,两只手再往前伸了伸,干燥的热度从手掌下烧起,可他心里却还是冷冰冰的。
两人久久未说话,冷风里只听得见火舌的噼啪炸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