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了笑,“从现在开始,你多说一个字,我就扣你一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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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第二天,你被迫下床溜达。
医生说要把气排出来,这样好得快。
护工阿姨沉默着扶着你的手,你像学步小孩一样,一点点忍着痛移动。
走廊上大多是你这样的急需排气运动的病人。
一个个步履蹒跚,谁也不嫌弃谁走得慢。
就在这时,你抬眼看到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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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拎着一个旧式保温桶,正左看右看寻找着什么。
你立马别过脸,低声跟护工说:“快走!”
然而,晚了。母亲大步走过来,俨然不像腰间盘突出症患者。
她一把扯住你的手。
药水贯穿的手冰凉刺骨,而母亲的手很热,很重,捏得你很疼。
你抬眼看向她,眼圈渐渐泛红。
她抬眼盯着你,唇角抿成一条线。
护工阿姨愣了愣,“那啥,我去打水。”
母亲一个字也不说,拽着你往病房走。
她知道你痛,虽然动作粗鲁,但脚下很慢。
她的手攥着你的手,你抬眼看到了她脑后的几根白发。
你突然想起,小时候你刚学走路时,是不是也想现在一样,被嫌弃着,却没有被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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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汤很浓。母亲还是一个字也没说。
只是黑着脸帮你倒出来,盛在小碗里,然后递给你。
你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你不该哭的。
你动这么的手术,肚子上好长一道疤,还被插着管,抽着血水,你都没哭,为什么这时候哭了?
但,一碗鸡汤就能把一切的一切推平、勾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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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汤被一滴不剩喝完。
你半躺着,隔壁依旧很热闹。亲戚朋友一波换了一波,每天都有很多人看望。
而你面前,终于有一个身影,一个被怒气笼罩的身影。
你等着母亲讲话。
你已经不想猜测她到底怎么想,或者将要遭受她什么程度的怒火。
你办成了一件人生大事,你目的已经达到。
另外你确定。母亲一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方月华。
然而,母亲还是一个字也没说。见你喝完鸡汤,又拎着保温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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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里回黔北需要坐两个小时大巴车。
不算远当然也不算近。尤其对于腰突患者,长时间坐车是一种极大的折磨。
术后第二天。母亲又来了。
跟她一起来的是一碗排骨汤。
她还是不说话,看着你喝完又走了。
护工阿姨快要憋坏了。她因为这份工作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亲情恩断,但还是没见过你们这种奇怪的场面。
术后第三天,待你去交手术费时,窗口的工作人员告诉你,有人帮你交了。
那一瞬,你愣住了。
回到病房你又看到了母亲。
你从包里掏出一叠钱,“还你!”
母亲突然炸了,恶狠狠地压低声音道:‘还我?李重,我是你妈,你该还我的东西太多了。你以为你能还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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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足足在医院躺了一周。
然后又回黔北躺了一周。
方月华打来电话说:“你们母女两个真是够倒霉的,怎么能轮流生病?”
你知道母亲帮你说了谎。
方月华彼时正为工厂生意焦头烂额,没空细究,不然压根瞒不住他。
临走时,你去了趟当年埋葬老陀骨头的地方。
黔北的新楼和新路快推进到这里了。说不定,哪天他的骨头就会被推土机铲平,填埋在哪处建筑下。
你气喘吁吁地爬上来,找到标记,用手刨土,搞了好久终于看到那块骨头。
你捧着它笑了起来。
"老陀,你知道吗?妈妈比我还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