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薄荷的叶云昭心里很是欢喜,当天晚上便寻到胡婶子家里,托她明早帮自己宰一只鸡。
次日,虽然已是卯时二刻,但因着冬日,天依旧蒙着一层灰扑扑的纱布叶云昭裹紧衣裳,拎起院子一角的大竹笼,竹笼里头正是昨夜托刘麻子买来的老母鸡。
莫说老母鸡,便是寻常的鸡就已顶顶难买,就连那样富饶的岳州城,东、西二市平日里只有鸡崽子可买。
老母鸡能下蛋又滋补,是寻常人家颇为宝贝的,叶云昭起初不晓得这个,是昨日刘麻子道:寻常人家若是将要成婚,家里需得提前两三个月定下老母鸡,早早养在家中,待新妇进门后有了身子,便能及时宰了补补身子。
叶云昭要的急,刘麻子自然帮她想了法子,昨夜亥时二刻,他才风尘仆仆地拎着鸡笼回了县衙。
她惊喜之余,自然是要感谢卖家的人家,问起此事,刘麻子却有些反常,含糊其辞,说出的话险些绕的她头晕眼花。
不过得了自己想要的,叶云昭就分不出精力寻思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他大手一挥,立即把吊在井里的一刀猪肉提了上来,除去买鸡的钱,这便是答谢了。
竹笼里的母鸡竟没有叫,很是温顺地窝在笼里,叶云昭低头瞧了一眼,它也瞧了过来,黑漉漉的小眼睛带着潮气,上下眼皮一张一合,她竟从它的脸上看出了几分哀伤。
她嘴唇微动,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更不知为何要对一只老母鸡说些什么,心里萦绕着几分犹豫……
可一想翠花娘子的模样,叶云昭咬了咬牙,狠下心,拎着鸡笼出了门。虽然面上装作不以为意,但走得极慢,路上还自言自语般地安慰笼中鸡。
待到了胡婶子家中,叶云昭有些不忍地把笼子递给胡二,侧了侧脸。
胡二脚步一顿:“不舍得么?”
胡婶子拆着猪肉开口安慰她:“不打紧的,叶县令,不若你在院外等着,费不了多少时间。”
叶云昭站在原地,眉间带着淡淡忧愁,摇了摇头:“不打紧的。”
直到此时,她才理解为何古人会写下:君子远庖厨,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人类的道德感本能地让她对生命共情,可她却依旧如此。这所谓的道德感除了给叶云昭增添了一丝不忍,还带来了无尽的自嘲——先前亲眼见过旁人杀猪,眼下这番姿态,反倒像是做样子。
胡婶子的刀极快,并未耽误多少功夫,等她回过神时,老母鸡已经剁成鸡块,包在大大宽宽的干箬叶里,放进竹笼一并递给了她。
叶云昭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挂上笑,又变成了往日的样子,放下几个铜板:“多谢。”
新鲜的老母鸡拿来煲汤是最好的,只需要加上些许盐粒,味道便是一等一的鲜美。
叶云昭搓洗着剁好的鸡块,而后找了一个大些的陶锅,冷水混着洗净的鸡肉下锅,她还往底下塞了一块拍碎的野山姜。
将小灶的火点起来后,叶云昭也没闲着,把昨日偶然得的薄荷叶拿了出来,抓了一把放进大陶碗里,干脆的薄荷叶极快地吸饱水分,叶子也舒展起来。
过了大约半刻钟,叶云昭把灶台上的薄荷水、连带着里头的薄荷叶,倒进了鸡汤里。不多时,灶屋便被鲜嫩清新的气味包裹着了,她忘里撒了点点盐粒,如此,薄荷鸡汤便算好了。
叶云昭熄了火,用粗布包着陶锅,颇为稳当地放进竹篓里,又半蹲着背起来,眉眼间流露出笑意,往西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