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新晟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又或者是个自虐狂。他甚至把食指往前递了递。
程澄的牙像她的人一样锋利。
当然,突破牙关后抵达内里的柔软,也一样。
***
胡桃木桌面上,除了相册集外的东西,全被一扫而空。
邓新晟一只手把人托了上去,程澄在上。
直到食指留下深深地两排牙印,邓新晟才得赦看向濡湿的手指,看到的瞬间眼神变得幽深,他笑着蜷起又张开指节,“饭还没熟。”
程澄看向他:“饭都还没做。”
“是啊。”邓新晟问,“要做饭吗?”
***
最后,两人吃上的还是刘嫂下厨做的饭。
晚饭过后,已经临近九点。
卧室已经是一片旖旎,邓新晟被程澄勒令恢复原状,她一个人带上披风去花园透透气。
只是透气只透了几分钟,门卫引着一辆车驶进院内。大排灯实在晃眼,程澄挡住刺眼的光,再眯眼看到来人时,意味不明地笑着起身。
“这就是你的处理方式?”程澄走到来人近侧,顿住问道。
而她面前,此刻正站着两人。
程正原闻言尴尬地抹了抹鼻头,他掸向身侧的林梦遥,“快和你妹道歉。”
“你知道了什么?”林梦遥冷笑一声,“又指派你爸来逼我道的哪门子歉?”
程澄轻飘飘地扫了一眼两人,最后目光落回到程正原的身上。
“第一,我从不承认任何赠送的亲属关系。”她注视着程正原接着道,“第二,我选择让你来处理,不是让你逼迫我原谅。”
至于一侧的林梦遥,于程澄而言,宛若透明人。
程正原被女儿赤裸裸地点到,不禁面色难堪,没等他整理措辞再开口,林梦遥冷不丁地道:“我没错。”
林梦遥笃定自己找好了靠山,任何人都奈何不了她。可讽刺的是,所谓的靠山还是靠自己求来的,而本该成为她靠山的父亲,遇事只偏心程澄。
她眼睛猩红道:“左右你们是一家人。”
程正原怔愣在当场。
一边是冷眼觑着的程澄,一边是眼圈泛红的林梦遥。
从心而论,他更偏心从小养大的女儿。
但挡不住林梦遥的这句话的威力,再联想到她刚去世的母亲,心瞬时软瘫下来。他拍拍林梦遥的肩膀以示安抚,转头为难地看向程澄。
程澄当然没哭。
甚至于在自己母亲的葬礼上都冷静地操持着一切,程正原都没见她掉一滴眼泪。
见此情景,程正原想到要说的话,更加心安理得了些。
“我替她向你道歉——”
触及程澄冷得令人战栗的眼神,程正原忽地闭了嘴。
没待程澄作出反应,身后的林梦遥像是只被踩住尾巴的猫,忽地叫嚣起来。
“你凭什么替我!”林梦遥歇斯底里道,“我没错,我有什么错。她从小到达过得什么神仙日子,我跟着我妈在外面奔波劳碌又是过得什么生活?你已经亏欠得我太多了,凭什么又擅作主张替我道歉!”
程澄静静地站在一侧。
她的目光遥遥地定格在歇斯底里的女人身上。
程正原见状,情急之下冲到林梦遥的面前。
然后,清脆的一声巴掌声后,一切杂音都消弭了。
程正原转头看向程澄:“我替你教训过她了,她知道错了。”
程澄看向他,生平五十年来,她第一次在程正原的脸上看到这般神情——讨好的笑。
冷风迎面吹在脸上,面部肌肉似乎冻得僵麻,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倒是林梦遥紧接着出声。
一巴掌好像扇灭了她的歇斯底里,她捂着一侧的脸颊,两行热泪顺着滚落,“如果我有错,就错在我妈死了,错在我是个没有妈妈的孩子。”
她睚眦目裂地看着程澄说完这句话,才扭头盯向始作俑者,“我没有妈妈了,还要再没有爸爸吗?”
一番话仿佛直直地戳在程正原的心脏上,他肉眼可见地动容:“不是……你听爸爸讲。”
看完一场父慈子孝的大戏,又目睹着程正原头也不回地追着林梦遥出去,程澄才后知后觉自己穿着层单衣,裹着薄薄的披风,站在寒风里很久了。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鼻头正酸涩着。
一件尚有余温的黑色大衣忽地罩在她的身上,程澄喉头登时紧了紧。
一只臂膀揽过她,又绕到近前替她系上扣子。
程澄愣愣地盯着那只手,食指上残留着两道深深的牙印。
“要回去吗?”邓新晟系完扣子,却还微微弯腰。
他探到程澄面前,近到两人的鼻息相斥,忽地伸出手来抹了一把她的眼角。
“谁还不是没有妈妈的孩子呢?”邓新晟站直身体,同程澄挨着肩,顺着程澄的目光看向空荡荡的门口,“我们家的也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