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忘记皇帝陛下,那么秦维祯呢?
其实如果这个年纪的他比这个年纪的皇帝陛下优秀,是因为他有皇帝陛下,而所有的路皇帝陛下都已经替他走过了。
那段最黯淡也是最年少的光阴虽说不至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仍是步步筹谋算计,生怕登高跌重。
所谓人性的温度,所谓少年意气,那都是皇帝陛下给他的,否则他没理由也没资格拥有这些。
等到孤身一人,他又是谁的小阿政?
恐怕到那时候,他就只能是秦王或是皇帝了。
赵政将扶苏带了回来安置在了宫中与既明、阴嫚他们一同教养。
不得不说扶苏实在是太缠人了,年岁是三个孩子中最大的,可却是最会撒娇的。
经年未见理论上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应该较为生疏才是,这还得益于秦维祯这么多年的胡说八道,说他整日里忙于国家大事才无暇顾家、说他志存高远无所不能、说他面冷心热事实上很爱孩子们、说他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父亲、说他就是嘴硬心软其实会满足孩子们的一切愿望……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给了秦维祯这样的错觉导致他是真的这样想的还是故意在造谣。
以至于赵政处理完政务后还要给三个孩子讲故事:“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父王!”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满是不赞同道,“维祯哥哥不是这么讲故事的,而且您讲的就根本不是故事。”
而后又钻出来两个毛绒绒的脑袋好奇地追着扶苏问道:“那哥哥,你听的是什么故事啊?”
扶苏拍着胸脯满是骄傲:“我听的故事可多了,女娲抟土造人的故事你们听过吗?”
既明和阴嫚不约而同的失落的摇了摇脑袋:“没有。”
两个小崽子看向赵政的目光怯怯,只有扶苏不依不饶地要听赵政讲故事。
赵政一时无言,若不是考过扶苏的课业,他险先以为这几年扶苏都在这般胡闹,赵政几乎是绞尽脑汁才干巴巴地讲了个大禹治水的故事。
好不容易哄着三个小崽子睡着了,赵政走出房门长舒了一口气,在这一刻如释重负,随即看向元严冷声道:“日后你给王子公主们讲故事哄他们睡觉。”
元严应声颔首道:“诺。”
什么天底下最好的父亲,赵政想,他才不需要这么一顶高帽呢。
与其给他们错误的认知,倒不如令其早日成长为国家的栋梁之才。
另说舒窈也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有过目不忘之能,落笔写字的速度更是常人所不能及,无论是草拟诏书还是赵政与诸大臣商议要事的记录,基本上他们说到哪舒窈就能写到哪。
若放在身边培养个几年还能走到更高的地方,只是将某人的妻拐走了,导致某人在朝堂上看向赵政的目光幽怨得紧。
时日一长,赵政都不由得反思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甘罗的事,可怎么想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过错于是乎更加理直气壮了起来。
期间燕王喜为保全自身欲将燕太子丹送往秦国由秦王处置,不过被赵政拒绝了,世人皆以为他们有旧,可其实当年他们同在赵国为质也只是少年时玩伴而已,身为君王更不能徇私情。
留存在记忆中的色彩绚烂有如昨日才绘就的帛画浓烈。经年过去,色彩逐渐斑驳,事实也并非如此,隔着国仇家恨旧日的情谊也早已消失殆尽,相见不如不见,如此至少孩童时期的嬴政与孩童时期的燕丹永远是玩伴……
如此转眼又是大半年,前线不断传来捷报说:燕国残余势力已灭,燕太子丹以身殉国。王翦大军攻破楚国都城寿春,楚国已灭。王翦将军收复江南百越之地……
昔日七国如今只余秦齐二国,齐国是孤掌难鸣,若联合其余五国残余势力尚可负隅顽抗一二,可秦国送出去的这么些金银财宝也不是白送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章台宫中,秦王与诸臣商议平定天下后的事宜。
王绾、冯劫、李斯、甘罗等人议其帝号,先大肆吹捧了一番赵政的功绩说什么“昔者五帝地方千里,其外侯服夷服诸侯,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
今陛下兴义兵,诛残贼,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
谁不喜欢听好话,赵政自然也喜欢听,这一番话下来令赵政有些飘飘然。
再然后又听得他们说道:“臣等谨与博士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昧死上尊号,王为‘泰皇’……”
这言语有些熟悉,但又的确是第一次发生,赵政蹙眉,深邃的眼眸有如寒潭,不知在思考什么,沉吟过后打断了他们的言语:“号曰‘皇帝’,天子自称曰‘朕’。”
诸臣观秦王脸色皆不敢言语只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甘罗出声问了句:“请问王上为何?”
不知道,这便是赵政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