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人生中正真意义上的难得的三日休憩,他们全然抛下国事不顾,而且在这骊山汤宫荒唐,其奢靡自然不及商纣王的酒池肉林,却是他们难得的光阴。
若有闲暇,他们并非是要去看怎样的风景或是享受怎样的富贵,而是想要休息个够,最好是同心上人一起。
他们饮着最香醇的酒、吃着彼此都爱吃的食物,再睡他个天昏地暗、陪着对方做些幼稚却不失趣味的事,看北雁南飞、金乌西沉,最后牵着彼此的手共迎无尽的黄昏,青翠的骊山染上了一层渐变的暖色边缘,渭水奔流向东连接到了天际,西方的橘黄与湛蓝映在了水中,冷暖色交织却又那样的和谐,这样的景致瑰丽,帛画也难以描绘分毫。
清风徐来,热烈的色彩褪去,换作了深邃的黑夜与烂漫的星子。
枕山栖谷的日子的确令人向往,若有来生倒也愿意做一富贵闲人。
只是他们腾出来的三日闲暇只用上了两日不到,皇帝陛下便同这山风一齐消逝了……
明明很早之前也是一个人的,怎么现在就不习惯了呢?
心中怅然若失,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隐隐有些钝痛。
明明陛下的消失已经成为常态了,怎么到现在还没习惯?
分别的时间从最开始的一日、两日、三日,到现在的一旬、两旬、三旬……
赵政不清楚下一次拥抱是什么时候,也害怕自己真的会忘了陛下的存在却无能为力。
“如果你我是敌人,陛下觉得谁胜?”这个问题若放在从前他们定然互不相让。
可如今陛下的回答是:“我比王上多了几十年的阅历,我了解这个年纪的自己的所有事情和弱点。
我觉得我会赢,但这个年纪的秦王不应该输。”
这就是陛下的答案,他还说:“其实从我到来后我们的人生经历已经有所不同了。
你有着我所拥有的所有优点,却比我更通人情冷暖、更有温度。
王上,你已经比二十余岁的我优秀上太多。”
这个年纪的秦王不应该输吗?可如果没有陛下那经历了这些的他会是怎样的人呢?
他不好奇那个可能性,他只是好奇二十余岁的陛下是何模样。
赵政整理衣冠过后出了骊山汤宫,甘罗就守在宫门口,他似乎有些讶异于秦王此时的状态,怎么说刚成婚的人不应该这样。
甘罗好奇地迎上前去低声问了句:“王上不是说需要三日么?还有您那见不得人的王后呢?”
赵政睨了他一眼到底还是问了句:“如果这世上有两个嬴政会如何?”
甘罗瞳孔骤缩,连忙摆手后退了两步,看向赵政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一个就够了,还要两个?那臣等还活不活了?”
赵政慢悠悠吐出三个字:“认真点。”
甘罗这才敛了神色:“若这世间真有两个王上的话,要么二人此生不相逢。
若相遇了凭着王上的秉性不是仇敌便是……”
甘罗言语微顿、话锋一转:“不过这也只是王上的假设而已,毕竟世间没什么存在是完全相同的,自然也不会有两个王上,这违背了万物运转的的秩序与法则不是么?”
“你说的是道家的道?”赵政了然,可陛下已经来了,又怎么甘愿再让他走?
所谓的秩序法则,可这世间已经存在过两个嬴政了,赵政沉吟片刻后低声嗤笑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可寡人偏想争上一争。”
甘罗没听清赵政所言,遂问了句:“王上说的什么?”
赵政答:“吩咐下去准备车马,寡人要去上郡视察一下驰道修得如何了。”
听及此言甘罗乂手应声便躬身退下。
而对于赵政而言,他为什么要先去见秦维祯呢?
秦维祯是这个世上除了赵政以外唯一一个知道陛下的存在的人,是如果赵政遗忘后陛下存在过的证明。
从前赵政面对秦维祯是有些酸意的,毕竟赵政想将陛下私藏,因为秦维祯的存在自己就不是唯一了,如今却有些庆幸。
自咸阳出发一路向北直抵上郡的一处乡里,这条驰道也是一路向北直通九原,待四海平定后,他会命一上将前往九原修筑长城、屯兵积粮,以待来日北击匈奴。
到了修筑驰道所在方知其条件艰苦,大多劳役光着膀子从晨光熹微干到日落月升,便在路边就着篝火和衣而睡,等到天明破晓又是一日的劳作,只有秦维祯这类监修的官吏才有一处营帐居住。
小扶苏倒是长大了,虽着粗布麻衣,却瞧得出后世翩翩公子的模样,小小的一只跟在秦维祯的身后像是对方的尾巴一般,难掩可爱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