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韩国的疆土本不应该这么小的,是韩王昏聩,群臣只懂得如何明哲保身,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到后来韩国的疆土面积就小到不如秦国的一郡之地了,也到了向秦国称臣纳贡的地步。
嬴政说打着玩玩,是真的打着玩玩,不需要多高的兵法谋略,只需要十万大军一路高歌猛进,便可直逼新郑城下。
一路上守城将领要么望风而逃,要么抵抗不力,当然也有为守山河故土誓死不降的,将领死城门开,那样的气节令人钦佩……
韩国的朝廷从上到下都烂了个透彻,但你说它真的很烂吗?
却有韩非这样的人,有韩非这样的人却不得重用。
当真是可悲可叹。
“王上御驾亲征,与将士们同吃同住。”蒙武夸赞秦王道,“将士们感念王上恩德,其勇武更胜从前。
因此才能这般一马平川。”
从前倒不知蒙武将军溜须拍马的功夫也这般高明,嬴政失笑:“是我大秦铁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辅之举世无双的大秦弩机才能这般所向披靡。
蒙将军,既然寡人的作用如此之大,日后伐其他五国寡人也亲征如何?”
蒙武一时失言,半晌才回了句:“王上说笑了。”
嬴政言语认真:“寡人可不是在说笑。”
蒙武面对着嬴政笑了笑,并未言语。
有一必有二,嬴政亦不会多言。
有道是“攻城为下,伐谋为上”,可有的城池却是不得不攻。
以弩车所射箭弩与投石车所投巨石作掩护,将士们用冲车攻城门,沿着云梯与钩爪攀援上城墙……
天阴沉沉的压将下来,而后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绵密的雨珠扎入泥土,潮气浸润着整个人间。
有些将士成功地爬到了城墙上,而大半被墙头扔下来的滚木礌石所砸伤、被流矢所射伤,摔死在了地上,那尸骨在城墙下垒起,刺目的鲜红被雨水晕染开来,由温热变作冰凉,而后渗入了泥土……
那场面是那样的悲壮、那样的压抑。
数百年来这样的场面无休无止,如今亲眼得见,秦王与皇帝陛下仍是有些哀恸,除此之外的还有钦佩,这样的将士们不予田地、不赐爵位,又给谁呢?给那些终日里饮酒作乐只知空谈的世家贵族吗?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唱这首诗的又岂止秦王一人,那声音慷慨激昂,抱着的是同生共死的目的和必胜的决心。
新郑的城门在歌声中被打开,桓齮高声喊道:“将士们,城门已破,跟着我冲进去……”
那无数的将士便往城门涌去,冲在最前面的是蒙家的两位小将。
嬴政热血上涌,也同样策马,意图随着将士们一同攻进城去,只是被负责随身保护秦王安全的蒙武所阻拦:“王上不可。”
蒙武瞧着秦王的愠色又解释道:“王上的身份尊贵,不可冒险,在此等着我军得胜归来的消息就好。”
感觉到嬴政郁闷的情绪,赵政不由得调侃了句:“陛下年纪不小倒是喜欢冒险。”
“只是觉得拘束,英雄无用武之地而已。”嬴政反问对方,“秦王无论是骑射、还是剑术,都是由秦国最好的老师教导出来的。
并不逊色于任何人,可一辈子用不上一次,难道王上不觉得可惜吗?”
“是可惜啊,但也无可奈何不是么?”赵政轻叹,颇有感慨,“怪不得那些个世家子弟已经不学那些杀敌制胜的剑术,而开始研究怎么把这剑舞得好、舞得漂亮了。”
嬴政一时无言,看那城门被攻破,敌军并未完全放弃抵抗,仍有大批将士冲出门来拼杀,明知是死,仍视死如归。
在这一刻,他们明白了其实烂掉的是韩国的那些当权者,而非整个国家。
冲出来拼杀的都是生面孔,年长者约莫四五十,年幼者不过十余岁……
嬴政瞳孔骤缩,他在一众生面孔里瞧见了一副熟面孔,太阿剑出鞘,便不管不顾地策马冲入阵中。
而最慌乱的其实是负责保护秦王的一众将士,蒙武高喊:“快保护王上。”
一众人便也跟着冲到了城门下。
而嬴政瞧见的是谁呢?
公子韩非。
若死在这里当真是可惜,可他既然选择了出城迎战,便已决心与韩国共存亡了。
可上一世韩非之死说到底是他错了,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劝上一劝。
目光所及,皆是敌军,难道今日韩国真的要亡了吗?即便有心救国,却也无力回天,韩非奋死拼杀,早已体力不支身中两刀,双目仿佛被鲜血浸染过的鲜红,看眼前的景象不大真切,如今也只有闭眸等死,可想象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
那疼痛令韩非恨不得即刻死去,可仍竭力睁眼求一线生机,不是为他自己,是为韩国,可让他免于一死的并非韩人,而是敌军将领,哀莫大于心死,韩非苦涩一笑:“你……还是快点……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