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哪里是身子不爽听了方士的胡言乱语才要移居雍宫的。”赵政言语嗤笑,那自嘲的伤感无处诉说,“也罢,相见不如不见,和她的男宠换个地方过日子倒也更为自由。”
心口似乎被针扎了一下,那疼痛细微却绵长。
嬴政被赵政的情绪所感染无法驱逐,不由得感慨共用一具身体的弊病的确不小。
她可不是要和嫪毐换个地方过日子,她是太后当腻了,想继续当王后……
已经到了这种情况,嬴政不知如何开口,于是换了个话头:“王上可记得,昨日回宫我们在坊间听见的风言风语?”
“记得。”说起这个,赵政就颇为咬牙切齿,哪里是记得,他恐怕会此生不忘,“说寡人并非父王所出,乃是母后与吕不韦私通产物。
吕不韦辛苦布局,此乃移花接木的窃国之举。”
“吕不韦出身商贾,却又颇具野心。
可彼时他的身份能接触到的唯一的权贵只有在赵国为质的父王,所谓异人奇货可居。”嬴政问他,“而赵太后本就是吕不韦府上的人,王上不曾自疑?”
“自疑什么?”赵政立时反问,他言语笃定而自信,“父王认定了寡人是他的儿子,那寡人就是他的儿子,也只能是他的儿子。
若身份有疑,为何十几年后才传出这些流言蜚语?”
真不愧是秦王政,嬴政言语故作深沉:“是啊,为何呢?”
“假如寡人并非子楚所出,谁人获益最大?”其实昨日在坊间听见那些荒谬的风言风语的时候,气愤不已的又何止是赵政,秦维桢表现得更为恼怒,或许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的父皇少年时曾经历过这些,站在历史的高度听旁人的三言两语是一回事,可亲身经历又是另一回事。
赵政言语微顿,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成蟜。”
秋日里天高云淡、北雁南飞,
赵政的脑海中浮现一些旧事,表面依旧那副平淡的模样,内里却早已被伤感弥漫,他告诉嬴政:“当年寡人初归秦,说不好秦国的官话,也不大会写秦国的小篆。
那些王公子弟都嘲笑寡人,只有成蟜一口一个王兄地唤寡人,还将他认为的好东西都与寡人分享,那时候寡人是真的将他当作弟弟的。
可是人心易变,寡人与他逐渐疏离,那微不足道的亲情抵不过这滔天权势……”
所有人都说他面善心狠,说他手段毒辣,说他冰冷无情,可原来他是有情绪的,只是不能表现出来,赵政这样悲伤的情绪快要将嬴政淹没,可对方依旧步履坚定面无表情地朝想要走的地方走去。
这一次他们没有命成蟜领兵伐赵,可事情还是发生了,甚至提前发生了……
他可以替赵政遮挡这片风雨的,可他选择了让赵政自己承受,现在他也不确定在经历了这些以后赵政会不会真正成长为同他一般无二的人。
心底隐隐不愿,嬴政告诉他:“王上的及冠礼恐怕又要因为一些事情延后了。”
而随及冠礼延后的还有亲政一事。
悲伤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是少年赵政的野望,那心怀激荡,他告诉始皇政:“寡人明白有些事不解决寡人的及冠礼永远有得推延不是么?”
嬴政轻笑:“是,王上。”
“其实陛下刚刚也在难过。”赵政言语笃定,他的言语甚至有开解对方之意,“陛下不愿说便不必开口,寡人迟早会经历。
陛下走过的路寡人自然也能走。”
嬴政在这一刻释然,不禁莞尔,这世间有谁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呢?左右他会陪着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