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两个,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恶鬼的底线,试图用拖延的方式,将彼此的生命延续一点,再延续一点。
悠长的寿命让恶鬼并不在意区区十数年的光阴。但好像,她们也就只有这样多的时间了。
小佑好想再次嗅到了那种冰凉的,带着血腥味的幽香。那是比母亲身上的气味更让她熟悉的,从幼年时就紧紧缠在她脖颈上的气味。
她梦呓般小声说道:“妈妈不会怪我的。不会的......”
她用力闭了闭双眼,晶莹的泪滴被她死死按了下去,眼睛逼人的亮。
***
初秋,悲鸣屿行冥独自行走在热闹的山间小镇中。僧鞋、裤脚、衣摆上灌满细细的灰尘和大大小小的泥点、碎叶。
小山一样强壮的身躯带了了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哪怕他身上穿着袈裟,戴着佛珠,口中一直在喃喃诵经,也不能消解掉周围人心中的犹豫。人们总是若有似无地绕开他一点。
“南无阿弥陀佛。”他捻着佛珠,并不在意那些靠近自己后又陡然慌乱远离的脚步声。
忽然间,一个小小的,沉重的脚步声停在了他的正前方。一同停下来的还有木车轮吱呀吱呀的响声,和两个幼童嬉闹的声音。
悲鸣屿行冥顿了顿,觉得自己可能挡住路了,便打算向旁边挪一挪。
练习呼吸法之后,感知敏锐,他能冥冥中感知到身边的情况。这个镇子的道路算不上很宽。
一边挪动身体,一边默默计算时间——实弥离开得有点久了。
他们师徒是接受了产屋敷耀哉的委托,出来寻人的。
多年前,悲鸣屿行冥就知道,主公在寻找初代呼吸剑士的后裔。这是一场不同于正面厮杀的博弈。
为了抵抗对方的攻势,也为了保存更多力量,天音夫人费劲千辛万苦找到、并说服时透一家搬迁。但一个多月前,产屋敷耀哉再次得到消息,被追杀的还另有其人。
并且不同于对时透一家的放松,这一次无惨可能亲身出马。而被杀意笼罩的人范围很大,身份信息也极为模糊。
“和某位初代呼吸剑士有交集的人”。这样的描述,随意到让人怀疑无惨是不是犯了癫病。数百年前就死去的人,哪怕曾经有交集,在这个姓氏能随意变更,人随世流的时代,后代却要靠什么辨认?
这些人到底能掌握什么东西,让鬼之始祖这样忌惮?产屋敷耀哉不知道。但越是敌人想要的就越不能交到对方手上。至少,顺着这条线索找下去,可以揪住无惨的尾巴。
无一郎一家的投靠,和上弦五的死亡刺激了鬼之始祖。最近恶鬼的行动陡然凶残了起来。这样一来,正面冲突的可能性加大,产屋敷天音便不方便出行了。寻人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柱的身上。
作为鬼杀队实力最强的人,悲鸣屿行冥责无旁贷。只是他出行多少有些不便,便带上了新收的徒弟。
可不死川实弥这小孩哪里都好,就是多少有点倔强和急脾气。憋着一股劲非要证明自己很有用,每到一个新地方,就风风火火地冲出去“打探消息”。
悲鸣屿行冥知道他是好心,但要换个人来,行动不便还被独自留在陌生的街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虽然对方这样做可能出自对他实力的信任。悲鸣屿还是忍不住捻了捻佛珠,暗自叹气。
所以他真的不太擅长跟小孩子打交道。也不太想和对方说太多。
算了,随他去吧。
感受到自己面前的车辆没有动,反而是那个又小又沉的脚步声靠了过来,悲鸣屿疑惑:拉车的是小孩子?为什么直接走开?是让的路不够宽吗?
正当他想着干脆走进食肆当中坐一会儿的时候,一个温和清亮的声音迟疑着开口:“那个,您需要帮忙吗?我这里有车,可以捎带您一程。”
是个少年人。
悲鸣屿顿了顿,温声道:“不必了,我在等人。”
他说的是实弥。
那位剑士生前又交游广泛,柱们每人都拿到一份堪称“巨著”的小册子,作为寻人指南。哪怕一个多月以来,有不少人已经被确认没有后裔流传,册子上需要核对的依旧有很多。
也不知道小孩跑哪打听去了,又要耗费多久时间。打听来的消息有是否属实,会不会被骗或者被敷衍,导致错过某个传人。
悲鸣屿行冥:他很淡定,真的,可也真是想想就头痛。
上前关照他的少年在被拒绝后就离开了。此时正和食肆的老板交谈。
“辛苦你了炭治郎,这次的木炭成色也很好呢。”老板数着硬币,一边和少年闲聊,关系很好的样子:“炭十郎身体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谢谢关心。父亲他......还是老样子。”说起敬爱的父亲,炭治郎脸上有一些悲伤。每到天冷的时候,父亲都要病一场。今年状况格外不好。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但作为长子,平日里要给弟弟妹妹做主心骨,并不太敢表现出来。
哪怕面对好心的问候,他也时刻克制着自己。
【今天是带茂和花子出来散心的。不能吓到他们。】
他暗自掐着手心提醒自己,对着食肆的老板露出阳光的笑容:“谢谢您的关心,我会向父亲转达的。等天气暖和起来了父亲就能下山了。您家惯用的那种木炭我现在也会烧了,放心吧,一定没问题!”
老板慈爱地拍拍他的头:“那种事没关系啦。倒是你,要好好爱惜自己啊。”
她没说的是,烧炭这种体力活,要是炭十郎不行了,这一大家的生计就要落在少年身上。这可要怎么办呢?今年冬天,多上一些需要用到炭火的菜品和热酒吧。暖暖和和的,吃下去也舒服不是。
这样想着,她又掏出钱包,多买了些木炭。
嗯,好不容易拉下来了,在拖回去蛮重的。还带着两个小的呢。
兄妹三人吭哧吭哧搬木炭,老板在一旁偶尔搭把手,摸摸照顾小孩的自尊心。
好不容易收拾完,炭治郎擦擦满头热汗,正盘算着今天收入不错,要不要多带点草药和食物回去时,一转身,便看到弟弟妹妹紧紧靠在一起,被小山一样的僧人笼罩在阴影里。
两个小团子抖抖索索的,还不到对方腰间。身为兄长的炭治郎一看就急了。
他两三步冲过去,将弟、妹护在身后,警惕地问道:“这位大师,有什么事吗?”
悲鸣屿行冥双手合十,用闷钟一样的声音回答道:“小施主莫怕,贫僧想去你家借宿一宿。不知道方不方便?”
他背光的面容显得阴沉又坚毅,不容置疑。
知道此刻,炭治郎才看到对方身后隐约露出来的巨锤。少年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一身热汗被吹得发凉。
他咬了咬嘴唇,用有些发颤的声音回答道:“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