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观气若游丝,声音轻如蚊蚋,显然寿元即将被蚕食殆尽,就要道破身陨了。
“你怎么进来的。”
听见宫观说话,简化霖微微抬眼,便能轻轻松松得到他的抚摸。
宫观不回答简繁之的问题,简繁之也不想回应他:“您真的知晓这样做的后果吗?”
宫观轻轻推着简化霖坐的秋千,把欲落的花用枝条捆好,毫不在意。
“知晓又怎样。”
我毫无办法。
“天道没有留给我选择的余地。”宫观偏头看简繁之:“我早说让你走得远些,如今你我命线相连,就算你来质问我,除了愧疚二字,我别无所言。”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您死去。”
简繁之拔出斩缘剑。
“师父,你不愿断的尘缘,徒儿帮你断。”
宫观眉头紧锁,几乎无力到抬不起无情剑,却仍是剑锋直指简繁之,淡薄无情的面容凄清而冷寂。
“你敢?”
刀剑相抵擦出数串火花,炸碎耳边的鬓发,犹若冰凉的脸被给予难以忘怀的炙热。
宫观的无情剑并未因他身躯孱弱而减少任何一丝锐利,仍旧那般孤高自傲、独立于世。
他们谁也不是耗尽灵力才能使出无情剑的初学者,既然师父所剩灵力不多,简繁之便也不用灵力,他要以凡躯,彻底折断宫观的傲骨。
世间残酷而冰冷,就像宫观每招每式间都不遗余力,极致的无情剑式,剑意纯粹又夺目,纵使是大妖幽壑潜蛟也要承认逊色三分。
简繁之步步后退,不慌不忙地避开堪擦过肩膀、面颊、脖颈的无情剑。
刚柔之势蕴含在他的身姿当中,无情剑于简繁之而言,应似飞鸿踏雪泥。
如若宫观用无情剑第六十一式流光,简繁之也使出从未给旁人展示过的相同剑式,他会让师尊直视他们无情剑道的不同,让他无法否认自己剑式中早已摆脱了师尊狭隘的影子。
同样的一式流光在碰击时,却只有宫观的黯淡了。
至盛的杀气终是不敌至圣的纯粹剑意。
宫观急速撤剑,不防守而选择反攻,任侧腰被斩缘剑划出血口也毫不畏惧,反手执剑势必要贯穿简繁之头颅。
师尊曾说过,如果不抱着杀死对方的决心举剑,那么就会被对方杀死。要杀要剐,简繁之并不在意,他只在意师尊的命,绝不能因此半仙而交代在这雪峰之巅。
简繁之并未怔愣在宫观被血染红的白衣上,他的怜香惜玉比起宫观的至死不休要来得温柔,偏闪躲避的同时,翻转剑身,用剑面重重撞击宫观身体,使他身形左移,剑锋偏开自己要害之处。
右眉至耳尖霎时绽出一道血痕,衬得简繁之深邃的眉眼愈加秾丽。
两个人拉开距离,宫观低头看了一眼汩汩流血的伤口,无情剑换至左手,腾出微薄的灵力使其不再流血。
简繁之剑风逼至眼前,宫观偏头,一缕发落在地上,被雪肆意践踏。
手背揩去流经左眼的稠血,简繁之视野模糊,却依然平淡,毫无波澜地看过来,誓死不休的斩缘剑顷刻间袭至面中。
宫观下腰躲闪,柔弱无骨的身躯瞬至身后,令人捉摸不清的别派鸳鸯步伐和宫观独特的武道令简繁之一时不敌。
无情剑运用到极致的同时,斩缘剑也不甘雌伏。
护左胸,右臂半断;挑剑尖,被扫下盘;避锋芒,空中转圜。身上数十道伤痕换来的通悟,简繁之竟也能渐渐追平宫观的速度。
失去优势的宫观显出破绽,简繁之抬剑抵挡,同时左手握拳,重重击中宫观下腹。
他胸膛起伏,压抑喉中翻涌的苦水,抬腿横扫简繁之侧腰却不能撼动他分毫。
简繁之忽而笑了,甚至于把斩缘剑归鞘。
这个行为充分令宫观蹙额,杀心自起。
可无论无情剑往左或往右,都能被轻易预测躲开,难道失了灵力的无情剑真的不值一提吗?
当简繁之徒手抓住无情剑,手骨重重击中宫观唇角,他掌心的红与身上的青相映衬,宫观便知自己必败无疑。
他的无情剑,终究还是缺了一颗心。
被重重掀翻在地的宫观勉强用无情剑支撑欲瘫倒的躯体,却已无气力站起。
他看着简繁之走向简化霖,而一无所知的霖儿却看着自己时,终究还是开了口。
“繁之。”
简繁之给了宫观一次回眸的机会。
刹那,宫观不知哪来的灵力化形,瞬间贯穿简繁之下腹,血喷溅洒满雪地,而笑意染上简繁之眉梢,他右眼已被血粘住不能视物,嘴角却不羁放荡地高扬着。
是啊,师尊。你早该这么对我,对我视若无睹,对我毫不留情,然后,亲手杀了我。徒儿便与您的半仙,一命偿一命。
宫观气色颓靡,可当简繁之斩缘剑直指简化霖时,他脆弱无力的无情剑又锋芒毕露,似乎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简繁之转身面对他。
他右手手骨半露,全是无情剑劈砍过的痕迹,仍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地握紧剑柄,一式出鞘,玉龙乍现,再也不能让宫观忽视,迎面而来的潮水、大海,会把他淹没……
宫观终究还是输了,输给了轮回之下的简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