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壶冬酿酒并不能让穆阳醉狠,只是借机抒怀,一梦深深。这一觉不过一个时辰,醒来的时候,满怀梨香,浑不觉暑热躁意。
房中暗沉沉的,或许已近黄昏。穆阳掀开身上的薄被,并不知道外裙是何人脱下的。趿着鞋起身,二楼悄无声息,直到开口,才听到清潮的回话。
“殿下睡醒了?热水预备好了,是这会儿去洗么?”
酷暑难耐,身上还是起了一层黏腻,穆阳答应着,随手取过外裙披上。她慢慢下来,只见着侍女们,想来禇良有事,便没多问。
吃了口枣泥糕垫垫,穆阳便等不住,去沐浴更衣。
夜里暑热仍甚,洗过后风才凉了下来。穆阳散开长发,趿着鞋慢慢走着,实在禁不住,才问:“清沐,禇良人呢?”
“小褚长史把殿下背上楼,打了炉香,等殿下睡实才离开的,走之前只说晚上再过来。这会子殿下回去,说不定小褚长史就在呢。”清沐早就猜到了穆阳的心思,这时候大着胆子,问道:“殿下不记得了么?那点冬酿酒,殿下一般不会醉这么狠呢。”
“累着了,倒是睡得实,不大记得。”穆阳心中甜蜜,却不接清沐的打趣,略走快了些。
哪知到了寝殿,禇良仍不见影子,肖筠迎上来,低声道:“前院里吴纺娘请见,长史过去,着奴来禀,请殿下移步秋香水榭。”
穆阳怔了怔,在肖筠面前丝毫不露心事,颔首道:“既是有事,先办正事。本宫正有意夜中赏荷,清沐,更衣。”
她换了身淡色的裙衫,只将长发在脑后打了个髻,道:“清沐,你是不是同小褚瞒着我什么?”
清沐正为她整理袖口,闻言憋着笑意,委屈道:“小褚长史的嘴那么紧,怎会全盘告诉我?殿下去了自然揭晓。”
穆阳长舒口气,道:“也罢,我倒是真好奇,你们捣鼓些什么。”
下得楼来,清潮、清涟业已等着,连杨繁也在外提着灯候着。一行人走上连桥,到了水榭,四下的灯盏点上,在这夜中,赏荷饮茶。
杨繁先行了大礼,开口道:“老奴恭祝殿下芳辰,祈愿上苍保佑殿下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有他这个老人起头,三清才联袂,齐声道:“恭祝殿下芳辰,愿我主年岁安吉、朝暮顺意!”
穆阳抿着唇,半晌后才道:“都起来吧。”
杨繁站起身,用自己垂着皱纹的眼望过去,温声道:“殿下慢慢开解,这是最好不过的事。中贵人今日有来过,皇上赐下几方古墨,都是极好的。各宫、长公主、各王府的赏赐也收入库中,朝臣的只收了名帖,其余都退回去了。”
“家令做主就是。我素来信重你们,今后也无更改。”穆阳的话是真心话,杨繁看顾她长大,出宫之际也是请了旨任了家令,手把手教了三清为人处世,才让她能从琐事中抽身,前些年只顾着玩闹,如今也能专心谋事。
几人陪着穆阳说着话,一时其乐融融。过了盏茶功夫,夜间预备的席面送来。
到了此刻仍未见禇良,穆阳只将这份心焦藏着,尝着景致的菜肴,却有些食不知味。
直到对面的连桥上,一抹明亮腾空而起,照着整个水面都泛起金色,杨繁几人才松口气,让开了身影。
烟花一朵一朵腾空起,禇良就站在那边的连桥上,隔得有些远,但穆阳觉得她正在笑,便也跟着笑起来。
这个夜里,穆阳公主府的烟花足足放了半个时辰。
太平县的遗民们跟着看了半宿热闹,哪怕出不去,也觉着快活。田皖依偎在陈玥身侧,眼眸里露出了小女孩才有的天真。吴纺娘也在这场烟花盛放中,拿定了今后的主意。
宫中得了信,皇帝只是笑了笑,并未多问是何人谋划。帝心如渊,柏简只是如实上禀,却也叮嘱柏安不可多嘴。
烟花散后,禇良小跑着过来,杨繁和清潮等人也适时退开了。
禇良平稳着呼吸,双手尚有烟灰,侧脸看着满池荷花,笑道:“殿下,喜欢么?”
一瞬即逝的烟花,虽然握不住,然两人心意相通,想到的都是梁王大婚当夜,二人同回公主府,沿途是烟火中的京都,金红璀璨的打铁花。禇良在穆阳的眼眸里看清楚自己的心意,自此虽无言语,却决意此生不渝。
“我很喜欢。”穆阳浅笑嫣然,回望水面,虽只余下皎皎月光,可记忆深深,这一场烟花,会在心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