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还好,一听“饿”字,穆阳便觉难受。出来玩顺着人流出城,看够了景致就是要回去的,哪知被人追杀,亡命之际奔逃。到这个时候,两人起码是三四个时辰水米未进了。
“饿啊。”穆阳悠悠叹气:“你若不提,许还好挨些。”
分明是无奈的话,禇良听着是娇媚柔软,一时心又跳快了些。隔了半晌,再无言语,她忽而想起什么,单手扶着穆阳,在自己腰间摸索,取下只荷包来。
“殿下,有麻糖,你垫垫。”禇良把荷包往她怀里递,两人狼狈地藏在树上,手也都不怎么干净。
穆阳从披风里伸出手,荷包并不沉,解开了里头也不过三颗糖,用油纸紧紧包了一层,却喜不自禁,含了一颗后,含糊不清问她:“什么时候得的?”
禇良便要答,冷不丁也被塞了一颗,自然答得含糊:“那日我在驿馆的时候,驿卒送的吃食里带了几颗。”
她尝了一颗觉得不错,才花心思留下了,却觉得这样的粗糙吃食,特意给穆阳,总是不妥,又舍不得仍。
三颗糖,按禇良的考虑,是都给穆阳吃的。这样被喂了一颗,她只道:“殿下留着吃,别饿着心慌难受。天亮了,咱们还得想办法避开人逃下去。我能耐得住饥寒,你得多顾着自己。”
穆阳听得懂她的意思,自己养尊处优,毕竟比不上自小学着农活、在山上独自守了三年的禇良,便不再扭捏,却道:“我不急着吃,什么时候饿得急了再吃,才最妥当。”
如此时不时说两句话,睡意渐起,穆阳还是在这个令她安心的怀里,昏昏睡去。禇良不敢打盹,困极了就咬一口唇角,竖着耳朵听着四下动静,若真被发现,她就把穆阳绑在树上自己跳下去。
所幸一夜平安,渐渐山雾四起。深山里有了鲜活气息。
一叶新芽也不知怎么了,偏偏坠在穆阳露出的乌发上。禇良的手臂早就麻了,望着那片新芽,放缓了呼吸,低声道:“殿下,醒一醒。”
即便睡着,在这树上也不曾睡熟。穆阳做了场光怪陆离的梦,迷迷糊糊睁开眼,近在咫尺的树干给予她们生的庇护,亦在这黎明之后,让她们这样的来客,看到嶙峋上的凝珠。
“天亮了。”穆阳开口,语调带着涩,低眼瞧去,竟是上树足有四丈高,这么一看,倒是目眩。
“嗯,殿下缓一缓,我扶着殿下下去。”禇良也抓紧缓和着僵硬的身体,待穆阳点了头,仍是自己在下,让穆阳踩着自己的肩膀,一点点安稳落了地。
甫一落地,禇良张望四野,松了口气,道:“殿下,穿臣的鞋吧。”
“那你怎么办?”穆阳皱着眉,一只脚还踩在树上。
“下地干农活的时候不都是赤脚的?”禇良卷起袖子,弯腰脱下两只官靴,她的脚要比穆阳大一些,总比小了塞不进去强。
蹲在穆阳身前,禇良先给她踩着树干的脚穿上,再帮她换过另外一只。穆阳自然扶着她的肩头,待双足落地,走了两步路,才道:“没事,能跑得动。”
“好。”禇良松口气,将那只单鞋随手塞进怀里,这才和穆阳同去查看。
“还好做了这些痕迹,否则骗不过那些人。”禇良已经确认刺客追去的,是她藏鞋的方向,后怕仍在,却庆幸自己这一次暂且护住了穆阳。
“那咱们就反向走吧。”穆阳心知寻路下山或许是自投罗网,非得绕开才能行,是以辨明南北,道:“禇良,不用歇着,走吧。”
禇良颔首,只把袜子紧了紧,走在前头带路。
两人少开口,节省着体力,在深林里生生走出条生路来。日上三竿,已然登顶,顺着山脊向下。
途中禇良折断两根树枝做了拐杖,一人拿了一根。下山的路陡峭艰难,但好在无人追赶。日头落下后,两人倒是终于走进处山谷,有溪流淌过。
禇良饥肠辘辘,穆阳也舍不得吃那块麻糖,脚下愈发虚浮。禇良道:“殿下,你在这里歇一歇,我想办法看能不能捞些鱼上来。”
没有鱼钩,只好用棍子了。禇良正打算寻处合适的石头打磨,穆阳却从身上掏出个小皮包来,道:“我怎么忘了,我把刻刀带着呢!”
禇良接过笑道:“殿下,这可解决大麻烦了。你等我!”
她将刻刀绑在了棍子的一头,脱下已经脏污破损的袜子,卷起裤脚,撩起衣摆,走入了溪水之中。水仍冷,但禇良面不改色,找到了合适的地方站定不动,单手举着做好的鱼叉,耐心等待。
溪水中的鱼儿长不大,但也有掌长。禇良在家乡这样的事儿做得纯熟,不一会儿就叉到了三条上来。她晓得穆阳腹中空荡,自己也难支撑许久,便上岸捡拾干柴,用身上将用尽的火折子点了火,飞快收拾了鱼,架在火上烤着。
什么佐料都没有,却是黄昏时分最好的食物。穆阳也顾不上烫手,边吃边道:“你小心刺。”
“殿下才该小心。”禇良飞快吃着,肚腹里的灼烧感渐渐淡去,这时候手脚才发起抖来,只是十分轻微,她忍耐着不让穆阳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