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皇帝久经风霜,也被这番话惊诧出,半晌后笑道:“你可知入六部历练,擢升极快。”
“学生不是黄口小儿。”霍行简抬起头,一张俊脸上唯有坦诚,道:“学生高中,但也想秉持本心。学生与赵王殿下相谈甚欢,愿为属官。”
满堂寂静,无人敢开口。
皇帝沉默了半晌,道:“今日三哥儿不在,但他说过,与府上的长史相处不谐。如此,你便去赵王府任长史罢!”
“臣谢皇上信重!”霍行简得了想要的,便是满脸喜色。
皇帝让他起身,起意问道:“霍行简,你可有表字?”
“回皇上,臣不曾有。”霍行简转了眼,果然听到皇帝道:“朕赐你一个表字,‘无拘’如何?”
霍行简默念数遍,颔首道:“谢皇上,臣很喜欢这两个字,也盼望余生能躬行‘无拘’!”
宴席散后,霍行简不曾在宫中停留,出宫也浑不遮掩,径直去了西市里的酒肆狂饮。
康王忍着愤怒,和余下的人谈笑风生,待人差不多散尽,与这时候出来的柴希玄道:“柴尚书,春闱多得指点,不知何时有空,能叫我请一杯茶水为谢?”
宫门遍布控鹤,康王洒脱,柴希玄也笑,道:“不敢当,下衙无事,我请殿下去丰源阁喝一杯茶吧?”
“请。”康王让柴希玄先行,与家仆道:“回去告诉王妃,今夜不用等本王膳了。”
他登车放下帘笼,再也按捺不住,沉下了脸。
这一日,从督军府看了半个月军户册页的王遐回到侯府,才泡好疲乏的身子,回到自己的住处,便听见曹希明的脚步声。
王遐匆忙穿着外衫,道:“这么夜了,什么事急成这样?”
曹希明关上门,拉着王遐走到里间,彼此对坐了,才低声道:“衡衍,你和我说实话,六殿下到底在不在宫中?”
王遐微微怔住,他摇头道:“自打她住进思楼养病,我是没见过,但送去的东西倒是得了她的信,是小六的笔迹不会有错。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曹希明低下头,半晌后下定决定,道:“衡衍,这件事会把你拖进来,但我别无帮手,只好求助于你了。”
室内灯火也仿佛被感染,晃出一丝犹豫。王遐这般聪颖人物,很快镇定自若,直接道:“事关河务?”
“不错。”曹希明也不顾茶水冰凉,喝了半盏提神,才和盘托出。
去岁皇帝曾让穆阳查了工部十年来的账目,自是毫无纰漏,这件事也就轻轻揭过了。也由此,皇帝生出让公主府长史禇良带上几个女官前往晋州督查河务的心。
彼时穆阳与她心照不宣,都知道这里头藏着猫腻。是以这次女官们出京,曹希明晓得她们是为了此事。偏偏穆阳病了,让她敏锐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
姜悠杰志得意满,也曾问过曹希明,可有同穆阳多加来往,都被曹希明打马虎眼搪塞过去。
这一次,是她在历年工部工程造册簿里,看出了一二古怪。
“这些年年景来看,黄河溃堤的事是越来越少。可堤坝年年都有新建、修补,即便是皇上重视河务,总得来看,也太怪了。是以我请朋友,想办法去钦天监查看了时历、各州水文情况,尤其是晋州和平州,你瞧。”
曹希明将誊抄出的纸张铺开,倒转推给王遐。王遐初初不明,细看之下,眉心越皱越紧。
天佑大齐,近些年是难得风调雨顺,除了平州因战乱的缘故,其余各州的赋税、纳粮都是稳步上升的。
如此说来,堤坝修筑是未雨绸缪,但却过之不及。
王遐很快抓到矛盾的地方,继而摇头道:“惠行,这不足够,只是略有些对不上,工部能搪塞过去。”
“所以我来找你。”曹希明坐直了身体,望着对面的人,道:“这份上报的工程,是我抄出的底本。我猜……禇良带出京都的,是被动过手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