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时节,江南春暖花开,魏无伤从亲信手中拿过项承的书信,看后略松了眉。项承将在徽州登船,由水路回来,信中语焉不详,但南楚此行想要再开商路的打算,应是成了几分。
彩鸾峰上的积雪尚未化尽,孤坟四周的草种却嗅到了春日,抢先破土。离人未归,草棚上的雪压在架上,时不时发出吱呀声。
来自塞北凉州的男子抹了一把脸,擦掉额头上的油汗,东望着巍峨的城墙,长长松了口气。
“霍官人莫心急,再走半日就到了。”同行的商旅都波递给他水囊,笑道:“马上就进京都了,打算去哪里落脚?”
男子道:“听说有寺庙肯接纳赶考的住,都波大哥也知道,我没多余银钱,寻一处能躺下一身,也就是了。”
“好!”都波是专门跑京都凉州这一条路的,相处日久甚喜男子的谈吐性子,觉着他没有平常读书人身上的腐儒,长相清俊,做起活却麻利,从不喊苦。
赶着城门将闭,一行人办了通关,一起入了城。
驼队按约前行,都波牵着一匹马拉着男子来到路边,笑道:“说好带你来京都,收你二两银。但这一路上,你帮着会账、洗骆驼、喂骆驼,看顾之类,按规矩是八两银。那,这是六两。”
男子低着头,都波有胡人血统,高大健硕,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才抬手接过了专门用布包起来的银子,道:“都波大哥,多谢了。”
“哈哈,将来你高中,我也吹得去牛皮。”都波浑不在意,用大手拍打着他的肩头,道:“我住在西市的胡杨场,大抵四月走。遇上难事了,尽管来。”
目送都波上马追赶驼队,男子揣好银两,寻了家便宜的客栈,在柴房落脚。
男子姓霍名行简,此刻的他混在人堆里毫不起眼,待春闱放榜,宫中设宴,才一语天子惊,名动九闾宫。
姜悠杰面圣的时候,听得穆阳对皇帝的转述,忙站起身道:“蒙皇上青睐执掌工部,臣只知尽心竭力,哪里担得起公主这般夸赞!”
“是你的功,何必推辞?六娘的脾性朕最清楚不过,若叫你受了委屈,只管说与朕。”皇帝啐了一句,将这场戏做了个齐全,方道:“你这里最让朕放心,也是个历练的好去处。朕打算选几个女官,去巡查河务,给她们点历练,莫以为如今的差事便劳累辛苦。”
姜悠杰心头一紧,躬身道:“皇上,敢问六公主可去?”
“她去什么?她的那个长史,叫禇什么的,代替一下公主府,也就是了。”皇帝似乎对这个疑问很不满,道:“你也别去,你是工部尚书,这样的小事,何须你出面?”
“是。那臣让曹主事……”姜悠杰的心又落回去,便想着着曹希明走一趟,全了皇帝的脸面。
“不必,让她们自己去河务,好好学。”皇帝忖了忖,又道:“只是遴选何人,朕还没想好。今日既是见了,先说与你,让你心里有个谱。”
“是,臣遵旨。”姜悠杰站起身,更是宽心,笑也自如:“今岁冬汛得上苍庇佑,各地都是有惊无险渡过了。臣也要派出一些精干能吏,前往各地巡河务,瞧瞧哪里要修补的,才好应对夏汛。”
“此事你上个奏疏,便放手布置。”皇帝仍是如常,姜悠杰心中更定,君臣又说了几句,才施施然告退。
将要出宫,碰上入宫觐见的康王,姜悠杰抬手行了礼,面上应付了,大步出得门去,上车忖了忖,吩咐前往百珍楼。
带了些吃食,这日姜悠杰不曾上衙,直接回了家中。
春雨一场,也是盛阳长公主随夫婿张存中赴任,要离开京都的时日了。张桂、张梅两个已经会骑马了,高高兴兴骑着自己的小马,彼此玩闹着。盛阳怀里抱着永安,车内坐着张检、张榆两个小的,逗弄着玩笑,也是融融暖意。
张存中在两个小的马后看顾着,带着一应仆从,顺手折了一截柳枝,施施然过了古桥。
这一次,没有来相送的。张存中秉持不惹事,除了上禀皇帝,根本没透露自己离京的时日,倒是得了个清净。
可穆阳还是乘车来了,目送长姐一家远离,在烟雨中再也望不见了,才放下了车帘。
“殿下,总有再见时。”禇良不知如何宽慰,离别于她而言,已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其实,我只是放心不下永安,她还小。”穆阳沉着脸,却也不过分沉溺,拍了拍车厢,示意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