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穆阳拿起清沐准备的手炉,道:“在宫里这些日子,与父皇议好了接下来的布置,便叫你来说说。”
“是。”禇良认出那件鹤氅,是那一日雨中,她在内书房穿过的,她更不敢抬头,只等穆阳说下去,记在心里再行参详。
清潮带着侍女们过来,穆阳道:“摆在暖阁。”
食物的香气弥漫,穆阳道:“回了家还没吃饭,长史陪我吃点吧。”
禇良起身,犹犹豫豫的,还是答应了。
因事及秘,暖阁里就她们两个人。清沐今夜当值,守在了楼下。
骨汤里放入豆腐白菜,穆阳瞧了瞧,将新斩的鸡也放入,才道:“至日祭祀后,父皇会发明旨,大姐夫任海事司转运使兼巡盐御史,年后带着大姐姐一家赴任。”
禇良的双手放在双膝上,听着事思忖片刻,即道:“皇上这是为河务的事铺路了。”
“不错,父皇与大姐夫已经详谈过了。至日后,父皇也会宣召姜悠杰觐见,安抚他后,更方便你我行事。”穆阳等着汤滚了滚,才把熟了的肉夹给禇良。
禇良又慌了,待要告罪,又见穆阳侧着脸盯着她,才咽下了话。
“出发之前,父皇会寻个借口,把我留在宫中。这样外臣是探查不来的,我才好用个女官的身份,去晋州查探。”穆阳低声将安排说了出来,不等禇良反对,便道:“即便是这样,只怕都难查出来什么,何大张旗鼓?唯有用这样的法子,加上父皇一起做戏,才会叫他们觉着,派人去晋州,也不过和今岁我查账目一般,过家家罢了。咱们浑水摸鱼,或许能搞清楚河务上,究竟脏污到何等地步。”
禇良听得懂这里头的艰难,仍皱紧了眉,道:“殿下,这事不是儿戏。”
“自从我做了女科的事,我就知道,所有的事都是正事,都不是儿戏。”穆阳道:“你很担心么?”
“我自然很担心……”一语毕,禇良抿了唇,紧着眼望过去。
四目相对,诉尽未了事。
风号声过,穆阳注意到窗外,灯影绰绰的。她心中酸疼起来,怅惘道:“禇良,长安下雪了。”
禇良闻言回头,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看。
鹅毛一般的雪花,被风吹着打着旋,飘飘扬扬的,却最终落下,归于尘土。
去岁赶考,禇良也见识了长安的大雪,却没找到她挂念的人。一年要过去了,她竟也留在了京都,从懵懂无知,到如今能与穆阳对坐说着一国要事。
而她挂念了几个四季的沐姐姐,也真住进了心里。
“和彩鸾峰上的雪景很不一样。”穆阳轻身来到她的身边,望着自小看惯的雪景,低语:“那时候在山上,我觉着山里的雪更好看;可是现在,我也觉得长安的雪更好看。禇良,你说呢?”
禇良听懂了她的话,雪景各有千秋,只须珍惜眼前。她道:“殿下的气消了么?”
“早就消了。”穆阳白了她一眼,道:“我的气性很大么?偏偏要你这样小心翼翼!”
禇良没再开口,静静望着乱飞的雪花。她很想如在山上的时节一般,与穆阳亲近一些。只是彼时她唤的是“沐姐姐”,如今却得紧紧守着分寸。
“今后,待能抽身,我想回宣城去。你呢?那时候或许你都已经进了中枢做个大官,会来看我么?”穆阳忽而问她。
禇良露出诧异来,道:“臣是殿下府上的长史,怎会入中枢?何来做大官一说?”
“你呀。”穆阳不想再说这些纷纷扰扰磨人志的话,合上了窗,拉着禇良重新落座。
两人都不再提及冗杂的外事,也绝口不去说压抑不住的心动,专注于眼前的食物,穆阳与她说着来历和讲究,末了却道:“不过是个锅子,你想怎么吃便怎么吃,关起门来,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