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稍纵即逝,我有几件事问你。”永嘉却极冷定,面上甚至没甚动容,问道:“你如今在建邺?父皇留在了上康,身边还有哪几个重臣?”
项承兀自陷在伤怀中,答得漫不经心。
永嘉渐渐皱了眉,道:“和之,你与禁军来往密切么?”
“有魏大将军在,倒是和睦的。只是这半年学着朝务,才少去了些。”项承回过神,有一瞬仿若回到了习字读书开蒙之际,永嘉在旁考校,他又是胆怯,又是巴不得多说一些,博得长姐些微的笑脸。
这般念头,永嘉也有。虽非同母,却是看着项承长大,自与别个不同。她点点头,道:“魏无伤年长你许多,你依靠他是对的,却不能将指望全在一人之身。你长高了也结实了,可见还是好练着体魄,我很欣慰。在这长安消息闭塞,偶得一两句,便觉得这些苦楚都容易了。”
“长姐!”项承红了眼,泪珠漱漱落下,起身上前,跪在永嘉的腿侧,道:“和之谨记长姐的话,不敢懈怠了丝毫,否则怎对得起长姐远赴敌国!总有一日,和之要迎回长姐的!”
少年意气不假,却也锤炼几多,这几句话压着喉咙,不怕传了出去。他抬起头,眉眼间不似生父,细而长的眼眸里透着坚定,道:“长姐,你再等我几年!我有把握控制住整个朝廷!”
有些话不必宣之于口,永嘉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内心起了惊涛,半晌后才扶着初具男子骨节的手背,轻声道:“若要做,务必一击得中!做之前,事以秘成!”
“嗯!”项承颔首,舍不得这片刻的温暖,双手反握住永嘉的,将她有点冷的手圈着,哈着热气,道:“康王待你可好?他可欺负过你?”
“倒是不曾。”永嘉没有挣脱了,想了想笑道:“彼时初来长安,不留意见了一面,是他自己找皇帝求的,自然待我敬重,婚前便遣散了通房。”
“这便好!若他有一丝不敬……”项承的话未尽,却见永嘉微微摇头,便住口了。
“和之,今次你来,是有些冒险,但既来了,我不过问其中的波折,因你定能处置。”永嘉弯下腰,抬手拂过少年的脸畔,道:“种因得果,或许你觉着这都是齐国害的,但在此半载,你瞧过的听进的,该知晓回去做些什么。仇恨是会让人鼓足勇气披荆斩棘,在暗夜里闯荡出一条明路来。但你该知晓,你我真正的仇人,是谁。”
项承一时难以接受,错愕望着永嘉。
“记下就好,回去谁也不要说。”永嘉收回了手,到了此刻,才流露出些许温柔来,道:“和之,开春后回去,趁着这些日子,多与柴尚书来往。他是文坛泰斗,你是南楚太子,不怕什么。”
“是。”项承从不疑虑长姐会害他,当即答应。
“康王的话,半真半假,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学着辩驳,但在心里想着就好,别说出来,要让他觉得你文弱好糊弄。”永嘉笑了下。
项承跟着笑了,站起身整理着衣着,道:“这长安城的人,不都是这么看待我么?年少得志、父子不和、软弱可欺?”
“我也听说了。”永嘉见他又是神采奕奕的,更是放心,道:“别担心我,我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借着躲事罢了。”
项承的脸又变了,抬眼瞧了瞧门窗的地方,才低语:“长姐,你是刻意不留的么?”
永嘉知道他这么问的缘故,却诚实地摇头,道:“那也是我的孩子,我怎会忍心?是疏忽大意,才没保住的。”
“唉,我差点做舅舅了。”项承装着俏皮说了一句,心里又是欢喜,他的长姐还是那个仁慈的女子,又泛出了酸——将来永嘉若得子,以她的品性,另一半血脉也只会是康王。
心念一瞬斗转,他道:“长姐,我若求娶齐国穆阳公主呢?”
永嘉诧异,道:“你怎会有这个想法?”
项承重新落座,道:“她有几分好看,虽是庶出的,但若嫁我,不算委屈了她。若能成,也叫他们的皇帝尝尝离别之苦。”他心里最美的女子自然是自己的姐姐,穆阳再美,也只能夸有几分。
永嘉猜得到他的心思,便道:“把这个心思断了吧,皇帝早已下了口谕,穆阳的婚事,是她自己做主的。除非她喜欢上了谁,否则没人能勉强了她。”
项承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夸赞几分惊艳,诧异道:“婚事让女子自己做主?齐国真是……”
可他在永嘉眼底瞧到了赞允,忽而明白了,他的长姐不就是被迫和亲么?齐国绝了这样的可能。而昔年几乎能北定中原的大楚,却在战败后不得已嫁出了公主求和。
“这样真好。”项承叹息:“长姐,今后我的大楚,必不叫此类再次发生!长姐吃过的苦,下一代都不会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