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开这么慢，哪一年才到。”左弈声音带着黏糊，抱着双臂，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副驾。
这是真把他当代驾了？
赵瑧言心想，这是他自找的，别怪别人怎么说他。作为一个称职的代驾，得问自己的顾客的目的地。
“你回哪儿？你爷爷家吗？”
预料到今晚会喝多，左弈和爷爷打了招呼说去爸妈那里，事实是他确实喝得有点多。
他把帽兜又往下拉了拉，很轻地说道：“随便吧，去哪儿都行。”
灯火通明的街道，只有在接近午夜时分才畅通无阻。
等红绿灯时，赵瑧言看了眼左弈，说完那句话之后他的姿势就没变过，胸口随着呼吸有规律地起伏着。喝醉的人容易晕车，赵瑧言没有把暖气调得很高，脱了大衣给左弈盖上。
四十分钟后到达他住的地方，找了一圈才在角落找到一个停车位。停好车，拉起手刹。再转头看副驾的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侧着头，大衣的帽兜挡住了大半张脸。从赵瑧言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微张的嘴唇。
赵瑧言很轻地叫了一声左弈的名字，没有反应。正准备上手把人叫醒，左弈动了动胳膊，盖在身上的大衣滑下来。
左弈扯下帽兜，扫视一圈周边的环境，似乎是一个有些年头的小区，转头问赵瑧言：“这是哪儿？”
“我住的地方。”
赵瑧言先下车，绕到副驾替左弈开门：“你不是说随便去哪儿么？”
左弈看了眼怀里的大衣，又看了看站在面前的赵瑧言，心想他还什么都没说。把大衣还给赵瑧言，他从车里出来。不知道坐了多久的车，脚底轻飘飘的，扶着车才站稳。
“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在那里？”
这小少爷还不依不饶了。
“我不说你就站在这儿不走了？”赵瑧言语气强硬。
两个人站在风里，最后是左弈先妥协了，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你是不是总有把人带回家的习惯。”
赵瑧言气结，反问：“我还带过谁回家？”
“我们继续站在这，明天都得感冒。”
的确，左弈觉得比之前更晕，稀里糊涂地就跟着赵瑧言进家门，坐在沙发上看赵瑧言在厨房忙碌着。
没多久，赵瑧言拿着一个玻璃杯递给他，玻璃杯里是温水冲的蜂蜜。
温度刚好，甜度也刚好。
“我这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你睡吧，我睡沙发。”赵瑧言说。
这个沙发容不下一个一米八几的成年人，，左弈怎么说也是个突然闯入的人，让主人家睡沙发说不过去。他放下玻璃杯，站起来说：“不用了，我在附近找个酒店应付一晚就行，谢谢你的蜂蜜水。”
赵瑧言往沙发边挪了一步，挡住左弈的去路：“附近没有酒店，而且你这样怎么一个人去酒店。”
左弈立刻说：“赵瑧言，我没喝醉，我演的，我不装醉那些人怎么肯放过我。”
赵瑧言勉强露出一丝微笑：“那你还真是骗了所有人。”
左弈看不得赵瑧言这个表情，会让他想到，那时他送姜予林回家，王秦连句话都没说吗，把他关在门外，之后赵瑧言说没关系。
那时候赵瑧言就是现在这个表情。
左弈往后退半步，坐回沙发上，把脸埋进膝盖里：“那你收留我吧。”
赵瑧言没说话，走回房间，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套米白色的衣服：“你穿这套，我没穿过。”
他弯腰，把衣服放在左弈身边，却没着急起身。左弈侧过脸看他，距离太近，脸上烧得厉害。
“你戴的是平光镜？”赵瑧言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视线移到他右眼眼角，“没近视为什么要戴眼镜？”
“关你什么事。”
“是不是我回答你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你就告诉我你为什么戴眼镜。”
这些年不是没人问过他，为什么不近视也要戴眼镜，他说他就喜欢戴着。久而久之，他几乎忘了当初为什么要戴眼镜。被赵瑧言的目光盯着的右眼角，灼烧的疼痛感又回来了。
左弈垂眸，避开赵瑧言的目光。
“有道疤，很丑。”
“我看看。”
赵瑧言伸手去摘他的眼镜。
左弈避开：“早就好了。”
“早就好了，为什么还一直戴眼镜？”
“习惯了。”还是那套说辞，“明晞不是说，戴着眼镜像个导演。”
因为戴着眼镜能时刻提醒他不要忘了那道疤，也不要忘了那个人。
赵瑧言长叹一口气，直起腰，转身又进了房间。关门时用了些力，像是要把什么给打碎。他靠在门后面，客厅里也是一片安静。
过去这么多年，左弈还是不愿和他说一句实话。明明这些年他那么拼命在追赶，就算不知道左弈在哪儿，他也尽可能想办法缩短这段距离。好不容易这段距离缩短了，但左弈又不愿意靠近他。
他一直以为左弈是因为没有能高考才走，直到白兴华工厂的事故另有隐情，赵志被翻案，他连夜从英国飞回来，听到了白蔚和赵志的对话。
左弈当初用他们的关系逼白蔚告诉他，赵志为什么会坐牢。左弈是被他爸妈带走的。
他在检察院的走廊拐角站了很久，才敢走过去对白蔚说“阿姨，对不起。”
但他真的很喜欢左弈。
白蔚没有告诉他左弈在哪儿，只说左弈出国留学了。直到姜予林给他发左弈的毕业作品，原来左弈和他一样，一直怀念那个地方。
赵瑧言从抽屉里翻出皮夹，走出房间。
浴室里传来水声，左弈已经去洗澡，茶几上放着他的手机，弹出一条信息，备注是程立维。
左弈从浴室出来，依旧戴着眼镜。
他见赵瑧言从房间里出来，在想应该说什么。人家好心收留他一晚，他却说了一堆气人的话。
“我洗好了，你去洗吗？”
赵瑧言应道：“嗯，不着急。有样东西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