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瑧言去英国之后在学校旁边租了一个小单间。王秦和姜予林想让他搬去跟他们一起生活，赵瑧言拒绝了。每周去给姜予林补课的时候，才会在别墅跟王秦一起吃饭。

姜予林的爸爸见了赵瑧言几次，对他印象很好。姜予林被宠着长大，调皮捣蛋，不爱学习。自从赵瑧言来了，姜予林竟然能乖乖坐在书桌前认真学习。

课余时间给姜予林补课就是赵瑧言这几年的工作，姜予林的爸爸给他开的工资比外边的高。即便年轻人有自己的傲气，靠王秦这层关系才有现在的生活，赵瑧言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他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学校十二月初就放假，赵瑧言每年过完圣诞节回国，直到一月中旬要开学了，才返程。

圣诞节和元旦学生都会自发组织活动，赵瑧言被同学拉来参加，期间瞥见身边同学在TikTok上刷到的视频——中国大学的校园晚会上的让人惊艳的舞台表演。

其中一段台上的人呈两列站开，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从中间出来。拍摄者的位置距离舞台很远，拍不清表演者的脸，那个人只出场了20秒，像是被临时拉上去表演，但依然完美地完成了整段舞蹈。

很多年前他看了一眼那个人，惦记了很久，现在他也能从模糊的视频中一眼辨认出那个人的身影。

他曾经把欧洲美洲甚至澳洲，所有左弈有可能去的学校的新生名单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左弈的名字，连同名的都没有。他甚至想过，左弈为了躲他，故意跟何宪之说他要出国，他也没头没脑地选择了出国。

左弈为了躲他，骗了所有人。

“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姜予林在电话里说。

赵瑧言手里捏着一张银行卡打转，说：“那就别问了。”

“不行。”姜予林说，“你不是早就知道他在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去找他？”

“我回去过。”赵瑧言不太想细说，“我这边太晚了，要睡了。”

结束通话，赵瑧言把银行卡收进皮甲里。他查过这张卡里的金额，整整三百万。

这是左弈最后给他的东西。

三百万。

这个数字对赵瑧言并不陌生，还未经人事时他就从王秦电话里知道了这个数字。在狭小的客厅里，王秦不停给人打电话借钱，为了给赵志凑够三百万的赔偿，让他能少判几年。

后来，有一位留着齐肩短发的女人来到他们家，说可以给他们三百万。王秦一边骂着一边把人推出门外。赵瑧言躲在房间里，开了一条门缝，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歇斯底里的母亲。

他知道左弈读的哪所大学，后来又知道左弈在英国留过学。

他的手机里除了有两段左弈跳舞的视频，还有一段是姜予林发给他的视频。

当时姜予林在电话里兴奋地告诉他，他看见左弈了。姜予林和同学一起参观艺术学院的毕业展览，在块银幕前驻足——

视频的开始是一段很长的海岸线，拍摄者大概是坐在电驴或者观光车上拍的，有些颠簸。接着画面转到一条小道，两边都是自建的居民楼，走了一段之后突然右拐走下一段小楼梯，道路也从水泥变成了一条铺满石子的小道，走到一家小院前，推开了院门。

一只年迈的柯基，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浑浊的双眼看向镜头，随后发出两声低吼，向镜头前跑来。画面里出现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摸了摸柯基的头。

那只手赵瑧言牵过无数次，也吻过无数次。

镜头的画面每一个他都很熟悉，岩浆冷却后形成的礁石海岸，深不见底的火山洞口，屹立在岸边千年的“海枯石烂”……

小型游轮的发动机轰鸣，盖住了浪潮声。这是视频里唯一一段对话。

游客问船夫：“这个季节能见到的次数多吗？”

船夫操着当地口音说：“要看运气，运气好每天都能见到，但也有十天半个月见不到的时候。”

蔚蓝的海面只有海鸥在翱翔，画面渐渐变黑，又重新亮起来，海岸边停泊着数条游船，灰蒙蒙的天，下着雨，连海面都变成恐怖的灰色，时不时劈下一道闪电。

这样天气持续了几天，雨声沉寂后，游船重新起航，视频里游客突然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

海浪一层叠着一层，布氏鲸冲破海面，张开大口那是它在捕食，出海的瞬间也带出了海里的小型鱼类，海面上的海鸥瞬间涌去蹭饭。布氏鲸直挺身躯向后一仰，又钻进海里。

海面没有恢复平静，海鸥群又向着另一个方向飞去，那边也有一只正在捕食的布氏鲸。

海蓝时见鲸。

游船归航时，远处海平面上橙红的落日和一片金灿的晚霞。最后画面渐渐暗下变成黑色，上面出现一句手写的英文，右下角有创作者的名字。

YiZuo.

左弈。

后来赵瑧言把落日的画面截下来，换成了聊天软件的头像。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赵瑧言抽回思绪。

市场部的人把方案优化之后发过来给他过目。其实他是整个团队资历最浅的人，说不好听他有点像走后门进来的，没有王秦和姜予林的关系，他就得从一个普通职员做起。

他熄灭了手机屏幕，走到客厅，打开电脑。

雨滴拍打窗户的声音，敲击键盘的声音，交替着响了一夜。

*

左弈出门时，白蔚嘱咐他换上厚衣服：“上学那会儿还知道天冷了换厚衣服，大了反而不知道，越活越回去。”

他临到门口又折回房间，换了件深灰色的棉服才出门。

到了办公室，脱下棉服把暖气开到最大。

乔鑫瑶把杯子放在桌上，左弈的注意力还在电脑上，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才发现味道不对：“你给我泡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