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人突然没了声,然后是一声很轻的叹息,像是要忍住什么,左弈紧紧咬着下嘴唇,他弯下腰,肩胛骨轻轻颤抖着,左手掩面。
右手上了药,被赵瑧言及时抓住了。
“我再也见不到公公了。”声音闷闷的。
左弈眼睛酸胀得厉害,掌心温热把眼睛熏得氤氲。
这几天都是这样,只是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整理遗物,招待从各地赶回来的亲戚,偶尔闲下来时回几条信息。
等所有事都处理完,又有一瞬间让他想起不愿触碰的回忆,被压抑的悲伤终于一瞬间爆发。
那只被赵瑧言抓着的手,紧紧握成拳。
赵瑧言换左手抓着他的手腕,右手放到他的后脑勺上轻轻揉了揉。
做完这个动作,赵瑧言恍惚了一下,这曾是他最讨厌的动作,而此时他只想安慰身边的人。他的手掌移到了左弈的肩上,轻轻拍着。
赵瑧言回头,望向天上的月亮。被乌云遮住的月慢慢显出来,刚过完中秋,月亮还是圆的,发着朦胧的光。
“但是你心里会一直记着他,会记得他的模样,记得跟他所有的事。他那么疼你,也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赵瑧言的声音比平时低沉。
左弈的左手掌心一片湿润。
不知过了多久,赵瑧言好像听到一声若有如无的“嗯”。
左弈缓缓直起身,眼睛红通通的,眼周都是泪痕,他扯了衣服下摆胡乱擦着。抽回了右手,把药膏放进裤子口袋里。眼皮微垂,说:“我要回家了。”
赵瑧言想,他被李柯嘉在网吧遇到的那晚,是不是也是这样。
他率先站起来,把手伸到左弈面前。左弈坐久了,腿麻得厉害,他盯着那只手,犹豫片刻,才抓上去。
突然面对面,想到刚才自己那个样子,左弈脸上不自觉烧得厉害,偏过头,不去看赵瑧言。
赵瑧言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他揽着左弈的肩膀说:“我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赵瑧言走在前面,打着电筒带路。
左弈跟在后面,实在是觉得丢人,跟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赵瑧言回头时,才发现左弈跟他隔了有五米远,停下脚步等他。然而他一停下,左弈也跟着停下。
“?”
“?”
赵瑧言忍不住问:“你站那么远干什么?”
“我脚痛。”他总有千百个理由。
赵瑧言往回走到他身边,挽着他的手臂:“走吧。”
熟悉的冰凉触觉,他突然想使坏,把半个身子的重量压上去。赵瑧言显然没准备,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压着,身子往旁边歪了一些。
肩膀和肩膀撞到一起。
左弈看着他非常平静地问:“不走吗?”
“走。”
两个人一路无话,只能听到树叶的沙沙声,和重叠在一起的脚步声。
翰林天城的后门有一段楼梯,左弈小跑几步上楼。
赵瑧言:“……”
刚才不是还喊脚痛?
“左弈。”赵瑧言叫住他。
“啊?”
“明天一起去学校自习。”
“为什么?”明天周末,左弈还想睡个懒觉。他的手抓着铁门的栏杆,犹豫着。
赵瑧言往前走了几步,路灯把他的脸照亮:“你不在这几天,我有些题要问你。”
“……”左弈扭捏着,手指抠着栏杆上的铁皮,他说:“你怎么不问宪哥?”
“宪哥没空。”
“怎么可能?”
赵瑧言说:“真的,他最近忙着出月考的题目,上完课就不见人影了。”
左弈说:“那你问卓微啊!”
那语气好像在说“你是不是傻”。
左弈拉着铁门的扶手来回晃着,铁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两个人莫名陷入僵持,谁都不肯让步。
赵瑧言又往前逼近一步,小声问道:“可以吗?”
自己答应的事只能自己扛,左弈翻了个白眼,勉强点头答应了。
“那明天见。”赵瑧言说。
左弈转身挥了挥手。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石板路的尽头,赵瑧言才转身回到小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