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越,你好了吗?诗会马上要开始了。”林乔玥提着裙摆从门口跑进来,头上的发饰随之摇晃。
听闻喊声,沈今越转过身来,只见她肤呈蜜色,姿态挺拔,装扮飒爽,若非是女儿身,端的一派气宇轩昂,“我好了,走吧。”
“啊?你要穿着这套衣服去赴宴吗?”林乔玥看着她身上宝蓝色的劲装,露出了难色。
“对呀,有哪里不妥吗?”沈今越张开手臂,上下看了看,不甚在意。她拍了拍林乔玥的肩膀,“走吧,不是说马上就要开始了吗?”
“哎,可是——”,林乔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沈今越拔腿走在前头,她也只能跟上。
如果非要说沈今越是故意的,也对。但她不是为了向谁示威,她只是觉得,没必要为了几个陌生人就强迫自己改变穿衣的风格,把自己塞进不喜欢的襦裙里。
四岁那年,她就跟着父亲从青城去了凉城,此后,在那里度过了十二年的时光。从幼年到青年,所有的美好的,开心的,感动的,甚至是悲伤的都在那座城市里经历,所以,沈今越虽说是青城籍人,但骨子里深深受凉城文化的影响。
在凉城,女子独当一面是常事,彪悍、泼辣也是外人对凉城女子最常见的评价。
沈今越幼时,按照习俗,本应请女师教导,但凉城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只能由她的爹娘——孟钰玲和沈确上阵。然而这两人,一个是男性,根本意识不到社会需要如何驯化女孩,另一个呢虽然是女性,但又不是常规的遵循礼教,一板一眼的贤良女子,因此,沈今越打小的教育底色就有别于其他女子。
她的童年记忆,是漫山遍野的奔跑,是下水捉鱼的乐趣,是上树救鸟的天真。尽管每次她像个泥猴子一样回来的时候,孟钰玲和沈确都会嫌弃她不像个女孩子,但也只是嘴上说说,这两人都是溺爱孩子的主,见说不住,就放任自流了。
等她稍稍长大了,又因着听了说书人讲武威将军的故事,吵着嚷着要学习武术,孟钰玲和沈确抵不住孩子的纠缠,最后自然是又依了沈今越,给她请了武术师傅。
其实,沈确一开始的想法也没错。他当时在凉城已为官八载,根本不觉得自己有回京或者调任的可能,大概率只会在凉城做一辈子的官,基于这种想法,再加上凉城彪悍的风俗,他给沈今越请武术师傅的举动是可以理解,也不突兀的。
哪成想,人生的际遇如此神奇,他人到中年,竟然得了皇上的青眼,从凉城调了回京,任户部度支郎中,官品也升到了正五品。
只是,就苦了沈今越了。在凉城,她是多么的潇洒。拳脚功夫学有所成后,她便时常上街,行侠仗义,可受街上百姓的欢迎了,毕竟只要有她在,满街的恶霸碍于沈确的身份,都会绕着她走。
但现在,沈今越却只能每日被绑着去参加各种狗屁诗会,她都快被烦死了。
因着练武和饮食的缘故,沈今越站在京城的女子的身旁,只觉格格不入。一方是紧致的蜜色皮肤,一方是白润的凝脂,一方英姿飒爽,一方娇柔可人,甚至可以说,把沈今越打扮打扮,扔进男子堆里都没问题,毕竟她还长得高,身长七尺,普通男子站在他的身旁,完全没有身高优势,要是矮一些的,更显滑稽。
非要形容,就像是鸡群里混进了一只鹤,哪哪都不对劲。
本来,沈确和孟钰玲让沈今越去参加诗会,是出于好意。
时隔十二年再回到京城,很多东西早已物是人非,沈确不仅在官场上感到陌生,在生活里也感到不得劲。
所幸的是,一直维持书信联系的好友吴瑞与林清源都在京中为官。
在他们两家人的帮助下,沈确和孟钰玲才慢慢适应了京城的生活。
但适应只是第一步,之后的融入才是重点。
所以,不仅是沈今越,就连沈确、孟钰玲和沈思源,都要去参加各种宴会,同别人熟络。
只不过,林家恰巧有个女孩和沈今越同年,所以就常安排她带着沈今越,融入京城小姐的圈子里。
“唷,这谁呀,不是我们的沈大侠女吗?怎么,今日也来参加我们这些无病呻吟之人的诗会啦?”远远的,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朝入场的沈今越和林乔玥走来。
沈今越不想发生冲突,便当作没听到她们的冷嘲热讽,脚下步伐一转,带着林乔玥打算去别地。
但她们可不会轻易放过沈今越。
其中带头的一个姑娘,营官簌上前伸手,拦住了两人,“哎,别走呀,难得沈侠女过来,我可得尽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招待。”
“你想做什么?”沈今越停下脚步,垂下眼眸,自上而下,淡然地看着她。
沈今越不知道的是,营官簌最讨厌的就是她这样的姿态,好似她是一个多么独特的人,可以不按照世事的逻辑走。但凭什么呢,从小到大,她认识的每个人,包括她自己,都得做符合身份的事情,凭什么她沈今越就能够不一样,所以营官簌最看不过她。
“不做什么,就是想同沈侠女交流一下诗词之道。”营官簌勾起一抹看好戏的笑容。
谁不知道她沈今越最不擅长的就是写诗,所以营官簌此举摆明了就是要让她出丑。
“我不想同你交流。”沈今越也不傻,哪会白白送上门被人嘲笑,所以她径直回拒了对方,打算绕道离开。
“哎!”营官簌没想到沈今越大庭广众之下居然敢拒绝她,有些恼羞成怒,“快给我拦住她们!”
好几个姑娘围了上来,沈今越束手束脚,怕用的力气大了,伤到这群娇滴滴的小娘子,因此几人陷入了纠缠。
忽然间,推搡之下,林乔玥被推倒在地,手掌擦破了皮。
“你没事吧?”沈今越赶紧拨开人群,将她扶了起来。
“我没事。”林乔玥蹙起眉,忍着疼痛说道。
沈今越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不是没事,她当即转过头,目带怒火望向营官簌。
“怎么,碰瓷呀,自己摔倒了赖我们身上讹医药费。”营官簌双手抱臂,脸上没有愧色。
听到她这么说,沈今越心里的火顿时就窜了上来。她把林乔玥放好,转过身,大步走向营官簌,那气势,唬得所有人,包括营官簌都愣在了原地。
“你不是说我们讹医药费吗?听好了,我们不要,你自己拿去用吧。”说罢,她便一把将营官簌推倒了在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啊!你竟然敢!”直到疼痛袭来,营官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坐在地上,她颜面尽失,勃然大怒,“你给我等着,沈今越!”
没有意外地,此事过后,沈今越被沈确罚了一顿,还被拉着上门道歉。
尽管沈确不觉得自己的孩子有错,但营官簌她爹是正三品官员,官大一级压死人,所以沈确只能对沈今越做出惩戒。
被禁足了十五天,沈今越老实了许多。
不过,这只是表象。
她当然能看懂为什么自家亲爹要惩罚她,但她心里不服气,年少的人还没学会圆滑,因此正憋着一股劲,谋划一场叛逆出走。
为此,她悄悄联系了蒹葭。
蒹葭自然疼她,也觉得孩子受了委屈,想躲出去无可厚非,等闹过劲儿了,就会乖乖回家,于是欣然给沈今越送来了银票。
起始资金到手后,沈今越背着众人收拾好了行囊。她认识到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不想到了年纪就成婚,被困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她向往更广阔的世界。
是以,沈今越给家里留了一封书信,便趁着夜色跑了,待沈家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只能拍腿兴叹。
好在,蒹葭告知了他们沈今越出行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