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伦科的心情不错,因为劳伦斯终于死了。
在他和林客把劳伦斯埋了的之后几天里,伦科每天都会驱车前往那里,去看看那个土坑。
车的后备箱里,伦科备了一把铲子。
天可怜见的——他可不想再麻烦附近的农户。
第二天去的时候,他发现劳伦斯还是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并没有复活。
伦科心中喜悦,用铲子往劳伦斯的尸体上盖了一层土。
第三天去的时候,他发现泥土仍然平整,没有被人翻动的迹象。
劳伦斯身上穿着的病号服的袖口处露出来了一点,表示他还在这里。
伦科就再盖了一层土。
这一回,他看不见蓝白色的袖口衣料了。
第四天,土坑还是没有出现有人动过的痕迹。
只是在黑褐色的土里,多了几片枯黄的树叶。
伦科抬起头,听到了周围林木的响动声。
哗啦啦地——
他又盖上了第四层土。
第五天,也就是今天,当然也是最后一天。
今天是最后一天。
土坑的边缘上出现了蚂蚁,有苍蝇在周围飞舞,蛆虫也出现了。
坑里的树叶多了许多,应该是因为昨天晚上刮过风。
有风过的时候,他盖上了最后一层土。
土地平整了,草还没开始生长。
光秃秃的,就像皮肤上的一块疤。
伦科随手将铲子扔进了一旁的树林里。
铲子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
就像他和林客在挖土时,挖到了那具尸骸时的声音一样。
他希望不要有人捡到它。
伦科驱车回家。
一路上,春天里的花在开,人群在嘈杂着生活。
他呼啸而过——
他呼啸而过。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林客和艾涯都还在公司开会。
从南美来的最后一艘满载黄金的船,将会于今天傍晚到港。
莱拉在学校上课。
一时半会他们都回不来。
伦科兴致勃勃,下车的时候,双脚跳出了半个舞步。
他实在太快乐,需要有人来与他分享这一喜悦。
于是,他决定给温特沃斯打一个电话。
电话被接通的时候,伦科听到了电话另一头的海浪声。
也有海风的声音。
男孩在海上,在海边。
他在港口附近罢?
“你在哪?”伦科问。
他没等温特沃斯回答,就在客厅里原地转了一个圈,怀里抱着空气。
伦科这才想起了尼索斯,他似乎已经将自己的爱人遗忘了很久。
“诚邀你来戴伦山庄,我的愉快,需要有人与我一起分享。”
他说完了话,非常肯定温特沃斯不会拒绝。
男孩果然答应了。
温特沃斯告诉伦科,他会在一个小时后,准时到达戴伦山庄,并请伦科准备好一些吃的——他实在是饿坏了。
伦科兴奋地答应了下来,并吩咐了站在门口的女仆。
戴伦山庄里的大扫除已经进行到了尾声,只剩下最后的几样大东西。
在今天之内,它们就会被搬走。
至于它们要被搬到哪里去,又有什么新的东西填进来,伦科一概不知。
他不感兴趣,而是完全沉浸在了劳伦斯死亡的喜悦里。
他的父亲死了。
三十年前死了一个,今天又死了一个。
这太好了,再好也没有了。
温特沃斯走进这熟悉的大门时,只看到伦科光着脚在客厅里又蹦又跳。
他一手拿着烟,一手拿着酒瓶子。
两只皮鞋被他打了结,甩到了天花板上的吊灯上。
吊灯摇晃,像海盗船。
皮鞋像交叉相持的佩剑。
一只音响里放着摇滚乐,另一只音响正在朗诵着莎士比亚的诗。
“就连死神也不敢对你嚣张,
因你将永生于不朽的诗篇:
只要世人一息尚存,
你将和这诗篇永驻人间。”*
一首诗念完了,温特沃斯只听到了这最后的四句。
只见伦科拿着酒瓶的手直直地指向了温特沃斯。
“我想将你比作迷人的夏日——”
这正是这首诗的第一句——伦科要把它重新念一遍吗?
在这冬去春来的日子里——
他要说出狂野的风和五月的蓓蕾吗?
他在期盼着夏日的归期与苍空的璀璨吗?
不,没有,他没有这样做。
他停了下来,以沉默填补空白,作成了一首没有结尾,又开了头的、没有进行下去的诗。
伦科在开怀地喘着气,他的呼吸里全是不竭的笑声。
女仆给温特沃斯端上来了一个餐盘,里面摆了一个六寸的披萨。
披萨被切成了四片,正好一人两片。
男孩很高兴,他笑着对女仆道谢,拿起了一块披萨饼。
芝士和面饼的香味与摇滚乐混在了一起。
温特沃斯身上还有从海里来的盐的气息。
“漂泊的旅人——你要去哪儿?”伦科问温特沃斯。
温特沃斯想了想。
“我要往值得中去。”
这正是他的名字,Wentworth,值得一去,要往值得里去。
伦科再问:“你被明码标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