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窈大多数时候是班里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有时是因为要打扫卫生,有时则是有意避开同学,毕竟听着奚落和嘲笑随着人群一起涌向大门的经历并不好过。
这边家长接孩子来晚的次数并不多,相应的她像那天落单被逮到巷子里的日子也极少。
放学铃敲响,她跟往常一样慢悠悠地将书收进书包,等走廊上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再逆着人流去向厕所方向。
以往每每等她从厕所出来,人也走得差不多,这时才是她的归家时间。
只是今天不太一样。
作为同桌的王丽丽见她又往厕所走去,扭头拍了下后桌正在收书包的徐明成和蒋飞,朝着她的背影努了努嘴。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塑胶跑道上,刺眼的大红大绿都变得柔和,喇叭里传来轻柔的钢琴曲,宋青窈站在厕所里间,垫脚扒在窗台上,探出一颗毛茸茸的头眺望远处,晚风绵和,满脸惬意。
她已经学会享受自己的独处时间。
估摸着时间打扫卫生的人也差不多离开了,宋青窈才准备回去,一转身却碰上了结伴而来的几人。
不等她做出反应,走在前列的王丽丽就十分有气势地朝后面挥了挥手,身侧的肖月立马挪开,露出被挡住的两个男生,徐明成和蒋飞一起将装在塑料桶里的水泼向她。
来不及躲闪,宋青窈条件反射地闭眼抬臂,一大盆水泼了个结实。
“哈哈哈,又是落汤鸡。”徐明成泼完指着她笑得大声,升起的颊肉将本就不大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缝。
作为家里千娇百宠的小霸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然认为所有人都该捧着他,宋青窈长得好看却不理睬他,怎么忍得了,从一开始揪揪头发到现在肆无忌惮的泼水,一点点加深。
“快走。”王丽丽赶紧拍了一下得意的徐明成,四个人簇拥着快速出了门。
她本来只是打算悄悄将厕所门锁上,让宋青窈在里面多待会,结果蒋飞记挂着上次在巷子里被打的丢脸,提议她泼湿,这才在隔壁男厕所接水耽搁了时间。
浑身被浇湿的宋青窈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门被快速合上,赶忙上前拉门,却怎么都转不动把手。
几人的对话从外间传来,隔着木头门板声音有些发闷。
“丽丽,这样真的没事吗?”肖月的胆子向来不大,此刻打起了退堂鼓,“要不算了吧,万一被老师发现告诉爸妈……”
“放心,没事的,谁叫她老是一副死人样。”王丽丽闻言也心虚地停顿了下手中的动作,转而想到妈妈平时说宋青窈的话,又鹦鹉学舌地振了振士气,“到时候有阿姨来打扫厕所就把她放出来了,又不用很久。”
“我们谁都不准说出去,不然烂舌头。”她眯着眼睛看向徐明成三人,他们仨立即捂紧嘴,头摇得像拨浪鼓,生怕烂舌头的是自己。
门外的动静随着脚步声一起渐渐远去,还在转着门把手的宋青窈隐约听见了女人泼辣的呼喊:“王丽丽,野哪去了,放学还不出来?”
王丽丽:“来啦来啦。”
确认怎么拧都拧不开后,宋青窈蹲到了角落盯着门,安静等待他们口中打扫厕所的阿姨到来。
可是,水从身上一滴一滴滑落,她蹲的位置逐渐积起了一小滩水,没人来。
太阳落入群山的怀抱,窗户外的天逐渐黑了下来,连音乐都停了,她开始惊惶地呼叫求助,还是没人来。
她多次尝试开门,企图攀上翻上窗台找方法出去,力气都耗尽了,依然没人来。
黑暗侵袭了空间,小孩蜷缩在地板的角落,无神地盯着黑黢黢的门,无望等待。
王丽丽撒谎了,打扫的阿姨没有来。
无助、困倦、恐惧笼罩着小小的身影,宋青窈环臂抱着自己,瘪嘴想哭,却又在心里默念着:不能哭……肯定会有人来开门的,不能哭……
晚间气温降低,湿透的校服根本不保温,皮肤变得冰凉,她将头埋在臂弯里,滚落的泪珠晕在湿透了的袖子上带来丁点热意,哆嗦间,她想起了妈妈,宋微干妈以及……林晚。
那是除了妈妈外她觉得最温暖的人,她还没有和她道歉。
“砰。”
这是从外间传来的,像是拖把杆落地的声音。
头脑昏沉的宋青窈猛然惊醒,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她不知道是有人来了还是风把东西吹落了,她希望是前者。
门从外间推开,倾泻进来的手电筒亮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酸涩、生疼。一阵温暖拥住她,宋青窈闻到了熟悉的香味,疏淡的,清幽的,不知道是什么气味,像春天潮湿的雨夜,又像雪天吸入口鼻扫荡心肺的冷气,从此刻起让她记了一辈子。
拼命眨巴掉眼里的雾气,她对上了林晚的脸,瞪圆了眼睛。
林晚翻起外套的帽子,替她擦着贴在脸上的头发,牵起嘴角,眼里隐约的水光一闪而过:“不怕,没事了。”宋青窈这才意识到原来裹住她的是林晚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