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窈低垂着头,双手抓着书包背带,沿着这条不常走的道路原路返回,目光暗淡,沉默穿行。
回去的路比来时要短得多。
她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今天的情绪对年幼的她来说太过陌生,没有伤心难过,只是觉得心下发闷,浅淡的,难以排解。
她开始后悔今天走这么一遭了,明明很多事只要不看,不期待,便不会引起心绪起伏。早先要是不换道,她也就不会看到林晚和她人轻松笑闹的场面。
女孩背着亮眼的黄色书包,影子被夕阳拉得又瘦又长。
晚间吃饭时,宋青窈一直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养得白净的小人,顶着一头细软棕黄的短发,因为偏瘦下巴尖尖的,一双眼睛被衬得又大又圆,暖黄色灯光下漂亮得像个洋娃娃。
宋梦时常也有些晃神,惊叹自己居然养了个这么大的娃娃。
小孩机械地扒着米饭,偶尔嘴唇施点力咬着筷子发呆,懵懵的,可爱得让人的心悄无声息塌陷一角。
宋梦关注了好一会儿,才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到她碗里:“窈窈今天是遇到什么难解决的事了吗?”
宋青窈和她一起生活也两年多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地待着,基本不怎么麻烦人,以至于忙起来也常忽略她,今天这么明显的情绪在她身上是少见的。
“没有,都挺好的。”宋青窈习惯性地摇头否认,夹着菜往嘴里送。
没得到答案的宋梦眉头微微皱起,却也没有再问,沉默地给宋青窈夹菜。
就成长经历而言,她实在没有接收到如何做一个好母亲的经验,只能磕磕绊绊地自己摸索,避免自己成长过程中遇到的伤害再加诸在小孩身上,更多便束手无策了。
过了好一会儿,饭都快吃完了,宋青窈才抬头,试探性地问:“妈妈,你说惹一个人生气了,她是不是就不再愿意和我做朋友了?”
她交朋友的经验近似于零,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决定求助宋梦的答案。
看着那张因纠结而皱出包子褶的脸和小孩含着期待的眼睛,宋梦忽然愣住。
朋友这个词从她的嘴里说出显得太过陌生,以至于她翻遍记忆都没有听过。
宋梦后知后觉地发现,从来到这里开始,就没见过宋青窈和周围的哪个小朋友一起玩过,也从未听她提过任何同学的名字,每每问起学校里发生的事也只是笼统地说老师同学都很好,而自己从未深思过。
她忽然惊醒长久以来宋青窈身边缺乏的角色——朋友。
对啊,人又不是孤岛怎么会不和人产生交集呢?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总归逃不过好坏二字,而她居然从未听过小孩提起过这方面。
回过神来对上那双载着濡慕和信任的眼睛,宋梦心中涌起愧疚和心虚,甚至有点不敢看她。
她才发现自己眼中安静懂事的孩子,好像一直不像个孩子,甚至大多时候还在包容着她。
骤然意识到宋青窈一直以来的孤独,宋梦强忍住鼻腔的酸涩,抖着手放下碗:“不是的。”她克制住哭腔,浸水的眼眸直视着宋青窈,“朋友之间生气是很正常的,如果窈窈做错了就要认真道歉,这样你们的友谊才能更加长远。”
说完她抬手拂开挡眼的头发,借着遮挡抹掉了几欲脱眶的泪。
“那……她已经有别的朋友了……也可以吗?”宋青窈的声音忽然拔高一节,对上宋梦的眼神又有点难为情地低下了头,越说越小声。
宋梦眼里漾出笑意,眼睛弯起漂亮的弧度,孩子的纯真总是格外戳人:“对的,真正的朋友不会因为一个小矛盾就疏远彼此的。”
……
四月的溪原市最是好时候,寒冬褪去、燥热未至,春和景明,道路两旁的树木抽出新绿,郁郁青青,色彩瑰丽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在这座城生活了许多年,宋梦无数次不在庆幸自己走出了那座困住她的大山。
她今日难得早下班,刚下公交就接到了宋微的电话,约她周末一起吃饭。
将包换到另一只手,宋梦接通电话沿着路边放缓了脚步,听到宋微的声音后惊喜出声:“你回溪原啦!”
电话那头的宋微笑着调侃:“暂时还没有,明天的飞机,怎么,想我了?”
早已习惯她说话方式的宋梦直白点头:“对啊,想你了,你一去穗城就是好几年,再不回来我都要不记得你长什么样了。”
宋微心下一暖:“哎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我警告你啊要是真忘了我,我可饶不了你。”故作凶狠地威胁完毕,她又问,“对了,你最近怎么样?”
宋梦:“正常上下班,没什么大事。”
两人亲昵地聊完近况,电话那头的宋微忽然沉默了一瞬,宋梦知道她这是要讲正事了。
宋微:“小梦,上次我跟你提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宋梦停住了脚步,嘴角落了下来,正色道:“我认真研究过,觉得你的提议非常可行,但……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身边还带着青窈,万一……所以我还是想再考虑一下。”
“你真的很有天赋,到时候开了店,你就凭技术入股,资金方面不用担心,我这些年也攒了一点积蓄。”宋微忍不住规劝。
宋梦打断她:“可一旦开始创业就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事业,我总不能心安理得的一直让你全部付出吧,微微姐,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她这一番话说的真心实意,甚至叫上了平时很少喊的称呼:“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考虑,周末一并给你答复。”